第 156 章
次日清晨,趁着早朝还未结束,苏轻窈一大早就去长春宫。同谢菱菡简单说了几句,就去后殿瞧孙若云。
因她“久病不愈”,翻过年来位份便提到了昭仪,也算最后给一层荣光。
后殿比偏殿自要舒坦一下,苏轻窈进了偏殿,瞧她身边伺候的还是大宫女栀子。孙若云谨慎惯了,怕人多口杂走漏风声,便不叫多增设宫人,在内殿伺候她的还是熟面孔。
苏轻窈见她正在那一针一线做嫁衣,心里实在有些怜惜,道:“这么早就开始做了?也不怕累。”
孙若云看她亲自来了,不知为何心中一慌,忙放下手里的绣活站起身来。
“姐姐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孙若云迎她坐下,才问。
正月里事情多,苏轻窈如今又管宫,自是不可能有闲暇过来看她,既然亲自跑这一趟,一定是有话要亲口说。
她猜个正着,苏轻窈也不藏着掖着,简单说了几句沈将军的事,然后才道:“沈小将军一片忠军爱民之心,听闻兄长亡故,边关战乱,怎么也无法安坐于家中,是以昨日他刚听闻此事,便同陛下请战。”
孙若云整日困在后殿里,根本不知外面这些事,猛然听到同罗孚已经开战,自是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苏轻窈也不逼她,等她自己想明白这事。
孙若云只是性子温和,倒也不笨,很快就想清楚其中种种,末了叹了口气:“早先同他写信,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安于现状之人,看他字里行间对边关的向往,我大概也能猜到他的出身。”
苏轻窈不说话,只用一双眼眸温柔地看着她,等她自己做决定。
“当时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孙若云冲苏轻窈笑笑,“人这一辈子,有梦想再好不过,他想上战场保家卫国,如今恰逢时机,便让他去吧。”
苏轻窈叹了口气:“你不怕……?”
孙若云低下头,声音很轻:“姐姐,我同你说实话,我不可能不害怕。他这一走,我一定会寝食难安,日夜都不得松懈,但不能因为我的意愿去束缚他的人生。”
“若他真是因为旁人一句话就能改变主意的人,我也不会喜欢他,愿意抛弃一切嫁给他。”
苏轻窈心里一震,她认真看着孙若云,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有时候,孙若云柔弱得仿佛未绽放的花骨朵,十分惹人怜爱,可又有时候,她却又坚强得仿佛松柏一般,不畏寒冬冷日。
“你真的想好了?一旦定了心,这辈子就与他荣辱与共,若他此番回不来……”苏轻窈没把话说太死。
孙若云却是冲她点了点头:“我想好了,其实没什么可怕的。我同你说实话,宫里的每一天我都觉得煎熬,因为这是我认命逃避的结果,苦闷的日子时刻提醒着我,告诉我我曾经有多么的软弱。”
“现在能改变自己的人生,按照自己的心重新选择一条路,无论这条路多难走,我都不会后悔,也不会有机会让自己后悔。”
“你不用怕我将来为难,也不用为我操心这些,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请陛下下旨,给孙依云和沈定安赐婚。”
她这么说着,冲苏轻窈暖暖一笑,清秀的面容上却是不容质疑的坚毅。
苏轻窈也看着她,两人对望良久,苏轻窈才败下阵来:“你真的是,以前你从来不这样呀。”
孙若云抿嘴一笑:“因为认识你,我才改变的,我很感谢你。”
苏轻窈同她相视一笑。
见孙若云实在坚持,苏轻窈便道:“你要是想提前订婚,沈定安定不会同意。”
她说到这,顿了顿又说:“不过你们两个倒真是心有灵犀,陛下其实不太想让他去,沈家就剩他跟沈如心两人,他若再……有个三长两短,陛下都无颜去见沈老将军。”
“可他坚持要去,陛下无法只能把你抬出来,他却说你一定会支持他,不会看他留在京中窝囊一辈子。”
孙若云没想到陛下居然是最不想让沈定安去边疆的人,略微有些吃惊,待听到后半句沈定安的话,孙若云不由笑得越发灿烂。
苏轻窈从未见过她如此开怀,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孙若云就说:“这不是很好吗?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愿意让他去这一趟。哪怕最后真的没个好结局,我们也都不会后悔。”
沈定安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在广袤的荒漠上奔驰,在边疆的风沙里策马向前,他永远不会退缩,也从来不畏生死。
苏轻窈长叹一声:“好,说定了,趁着沈定安还没离京,先给你们赐婚。”
孙若云使劲点点头:“多谢。”
两人说完这事,苏轻窈就帮着孙若云看了看她给自己做的嫁衣,孙若云手艺不错,绣活也很精致,苏轻窈夸了她几句,捏着嫁衣反复看了许久。
孙若云见她如此,却也没有劝。
以苏轻窈的手艺,及笄之后说不定也给自己做过嫁衣,无奈最后被采选入宫,却错过了身披嫁衣的机会。
哪怕以后她能当上皇后,做陛下的正妻,也会直接换上皇后特有的大礼服,没有十里红妆,明媒正娶的那一日。
孙若云不知道苏轻窈到底遗不遗憾,但若换成是她,定会遗憾的。
苏轻窈在长春宫略坐了一会儿,话说完就起身离开,待回到景玉宫,她就又开始发愁,同柳沁道:“我也不知要怎么同令贵妃说。”
沈如心少时就失去父母,都是兄长看护着长大,说句长兄如父也不为过。如今父兄就这么没了,换成是她也会接受不了,这话可不能随意就开口。
柳沁也不知道怎么劝,最近宫中事多,外面也很乱,苏轻窈已经连着忙了好几日未曾休息,看起来确实有些憔悴。
“不如娘娘先略歇歇,等醒来清醒一些,想好如何说再去凤鸾宫?”
苏轻窈点点头,末了还吩咐一句:“你盯着点,尚宫局或者慎刑司来人,立即叫醒我。”
柳沁称了声是,帮她简单摘下发簪,便伺候她回寝殿小憩去了。
其实年后这段时节本应该最清闲,无奈罗孚挑在这个时候开战,朝中气氛紧张,后宫之中宫人黄门们得知此事,也都有些人心惶惶。
这个时候宫里是最乱的,什么人都有,也很么事都会发生,苏轻窈不仅要让人盯着整个宫中大情小事,还要安排春日的份例,自是比平时还要累。
不过便是如此,苏轻窈也不觉得苦,反而觉得自己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没有白白虚度光阴。
她不过就浅眠一小会儿,柳沁就来了,低声道:“娘娘,慎刑司钱中监过来,道近来和嫔有些奇怪,请娘娘定夺。”
自从瑜王起事之前,和嫔就“病了”,她跟顺嫔一样都被慎刑司和尚宫局派人盯在宫中,哪里都不让去。
因和嫔十分特殊,加上苏轻窈知道她会些功夫,一开始就让慎刑司的高手出马,直接把她锁在寝殿中,手脚都带上镣铐,才觉得安心一些。
这么多时日来,发生太多事,苏轻窈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人。
现在慎刑司提起她,苏轻窈才略有些恍惚:“她居然忍到了这个时候。”
宫中似乎是风平浪静的,但在溧水,方家已经全家下狱,从耄耋之年的老太太到黄口小儿,没有一个置身事外。
溧水的布政使是楚少渊心腹,这差事办的相当利落,连夜动手,不给方家任何喘息机会。
如今已过去半月有余,也不知审问得如何,但长信宫中,和嫔却咬死都不开口。
苏轻窈也想不到,她今日居然要松动了?
想到这,她便困意全消,起身让柳沁简单给她梳了梳头,便去了书房。
钱中监正等她,见她来了忙起身行礼:“娘娘大吉。”
苏轻窈点点头,道:“怎么回事?”
钱中监便先铺垫:“回禀娘娘,和嫔娘娘的望月宫是臣亲自看管的,每日早中晚都要过去三趟,和嫔娘娘一直都很安静,不言不语,给什么吃什么。”
这些事苏轻窈自是知道,便说:“说正事。”
钱中监心中一凛,不敢再废话,忙道:“昨夜晚间臣去看过和嫔娘娘,当时还好好的,结果今早起来宫人来报,说是和嫔娘娘口吐鲜血,瞧着不太好了。”
苏轻窈挑了挑眉,见他一脸淡然,便知道和嫔现在应该还没死,倒也不怎么着急。
“臣领着太医过去,发现和嫔只是用手指甲弄破了唇齿,这才显得有些吓人罢了,便也没当一回事。”钱中监道,“不过待臣要走时,和嫔娘娘第一次开了口。”
“贵妃娘娘,她说她想见您。”
苏轻窈蓦然一笑:“她想见就能见到的?”
钱中监大气都不敢喘,只垂眸立在堂下,静候苏轻窈的吩咐。
苏轻窈轻轻敲了敲椅子扶手,突然道:“你跟她说,大堰灵台宫里面的那一位,可没顾及她。”
钱中监听不懂她说什么,却并不妨碍他按苏轻窈的吩咐行事,闻言便道:“是。”
“等等,”苏轻窈拦住不让他走,又补充一句,“你告诉他,苏家五十八口都下了狱,最后能留几口人,端看她的态度了。”
钱中监行礼,安静地退了下去。
苏轻窈看着窗外忽明忽暗的光阴,长叹口气:“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确实读过很多书,跟楚少渊也提前绘制了一份建议的罗孚地图,可大巫到底躲在哪里,谁都不知道。
人人都说他在灵台宫中日夜为罗孚百姓祈福,苏轻窈才不信这鬼话。
可现在拿出来吓唬和嫔,却是再适合不过。
还望沈定安此去,马到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