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小筑是个什么地方?
若住在三日小筑的是一位浪荡公子,这里便是风花雪月之地;若住在这里的是一位博学之士,这里便是读圣贤书之地;如今,住在这里的是孟家兄弟,自然就变成了秘密集散地。
巳时初,一辆马车在六位护卫的随行下,从东风客的后门驶出。路过成衣铺子的时候,停了片刻,而后继续前行。
马车离开后不久,一位头戴幕篱的女子用宽大的斗篷裹着自己,步伐蹒跚地来到三日小筑,昏倒在了门口。
孟天青从三日小筑里走出,正要去寻佳人,却看见这么一出。
他蹲下,掀开女子的幕篱看了一眼,又立刻放下幕篱,站起身,对门房道:“备车,把茹夫人送回东风客。”
两名门房应道:“诺。”
两名门房上前,架起茹夫人。茹夫人的幕篱掉落,露出了那张惨无人色的脸。
孟水蓝的软轿抬出大门,自然看见了被架起的茹夫人,禁不住微微皱眉,问:“怎么回事儿?”
孟天青回道:“谁晓得?这女人一天两天的总往这边跑,当我们百川阁有免费的饭菜不成?”
孟水蓝道:“抬她进去,找大夫给她看看。”
孟天青道:“哥!你别没事儿找事儿!”
孟水蓝虚弱地道:“她好歹是我师妹,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孟天青不悦地嘀咕道:“我要去寻佳人,你就留下来好好儿照顾她吧。”
孟水蓝轻咳几声,才继续道:“此时此刻,公羊刁刁应该在秋风渡,我们空手去不好,不如带者患者一同前往。事出有因,想必秋城主也会打开大门。”
孟天青的眼睛一亮,道:“哥,你真是老奸巨猾啊!”
孟水蓝轻叹一声,道:“让你好好儿学习你不肯,此时怎能用老奸巨猾来形容?这明明是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啊。”
孟天青没继续和孟水蓝逗哏,当即指挥起人,将茹夫人抬进了马车里,一同直奔秋风渡,去寻公羊刁刁。
与此同时,唐佳人和秋月白回到了秋风渡。等待他们的,自然是公羊刁刁那张臭脸。
公羊刁刁道:“一一一…… 一个身受重伤,一一一…… 一个怀有身孕,你你…… 你们出去做什么了?为何不带上我?”
望东从外面入内院,对秋月白低声道:“主子,望东有事禀告。”
秋月白微微颔首,对公羊刁刁道:“秋某已经无碍,公羊公子无需如此费心,请回吧。”
公羊刁刁道:“我我我…… 我认真负责!”看向唐佳人,发现她脸色并不好,忙上前一步,伸手去抓她的脉搏,“怎么了?可是不…… 不不…… 不舒服?”
唐佳人不让公羊刁刁诊脉,将手缩到身后。
望东低声对秋月白道:“主子。”
秋月白不再耽误,举步走向书房。
院子里,公羊刁刁契而不舍地道:“让…… 让让…… 让我诊脉看看。只只只…… 只要有一口气,保你不死。”
唐佳人幽幽地道:“刁刁,我心情不好,得食补。”
公羊刁刁道:“这样啊,那就出去吃吧。我我我…… 我不会做饭。不过,吃饭不耽误诊脉。多多多…… 都少人求我,我都没空呢。”
唐佳人仍旧背着手,道:“就你那医术,我现在深表怀疑。一会儿说我没有怀孕,一会儿又说我怀有身孕。真的,你对自己产生过怀疑没?”
公羊刁刁的手僵在半空中,慢慢收回,道:“以前,从未怀疑;现在,深感疑惑。”
唐佳人咧嘴一笑,道:“我是不会让你拿我练手的!”
公羊刁刁气结,骂道:“傻货!”
唐佳人扭身,从公羊刁刁身边走过。
公羊刁刁将手探入怀里,抓出一把各种颜色的薄纱,道:“这个,给你。”
唐佳人站定,看向公羊刁刁,取走他手中的薄纱,咂舌道:“这么多颜色。”她脑补出自己将这些薄纱分别系在眼睛上,从而看见不同颜色的癸水,忍不住感叹那是何等的…… 壮观啊!真是,不忍直视。
公羊刁刁见唐佳人不接,直接塞进了她的手中。
唐佳人脸一红,急忙将那些薄纱塞进了怀中。于是,她的胸口支棱起一个碗大的包,看起来着实怪异。
公羊刁刁见唐佳人红了脸,他的脸也随时变得滚烫,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会用一双眼睛偷窥着佳人的大红脸。
秋月白进入书房,却没有急着听望东回报事情,而是先推开了窗户,后才坐在椅子上,一边听望东报告,一边望着院中二人。
世人皆有眼色,看得懂眉眼高低,可这公羊刁刁却不。他竟敢明目张胆地来挖自己墙角,这是嫌命长?再者,佳人脸红,定是因为那各色薄纱的作用,而非其它。偏偏公羊刁刁不懂。
望东道:“主子,城中各方势力混乱,已经闹出十多起武斗事件。”
秋月白问:“可寻到唐不休的落脚处?”
望东回道:“有人称,看看他和清荷在一起。如今,二人却不知所终。”
秋月白凝眉不语,半晌才道:“查一查清荷。”
望东道:“主子怀疑她?”
秋月白转回头,看向望东,道:“一个无依无靠的渔娘,却生出那样一双眉眼。事出反常,必有妖。”
望东领命,道:“诺!”
秋月白接着道:“此事,不急于一时。”
望东心中疑惑,却并未问出为何,点了点头,道:“主子让望东派人查琼姿的来历。望东派人去了花船上,却从老鸨处得知,那琼姿受惊过度,竟跳河自尽了。”
秋月白转头看向窗外,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望东诧异地问:“主子不奇怪?”
秋月白道:“若她留下,才奇怪。”
望东皱眉思忖不语。
秋月白站起身,走到窗前,道:“你一定认为,是我出手栽赃陷害唐不休?”
望东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直接应道:“是。”
秋月白道:“我出手,不假,却不过是顺了某些人的意罢了。从我被刺开始,就已经有人开始布局了。那人,知道唐不休是谁。”微微一顿,“而我,却不知他是谁。”
望东愣怔道:“还有人比主子更善布局?”
秋月白若有若无地一笑,道:“看三步者,聪敏;看五步者,大才;看八步者…… 图得绝非个人恩怨、儿女私情。你当唐不休甘愿被绑在池塘中为何?”
望东问:“他甘愿被绑,难道不是因为受二王爷威胁?”
秋月白道:“二王爷,一个王爷罢了。唐不休若想一走了之,谁能拦得住他?”
望东抱拳道:“还请主子指点。”
秋月白道:“他要等的人,自然和我一样,是那真正看透八步之人。唐不休要他露出尾巴,浮出水面,方知那人要得到底是什么。”
望东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问:“主子可知那人是谁?”
秋月白望着院子二人,眼中划过不悦之色,回道:“不知。还有何时?”
望东道:“战魔宫的人在寻战苍穹。百川阁许诺,会给他们战苍穹的消息。昨晚有人想要混入黑崖,被我们的人识破,逃得倒是快。看样子,应该是百川阁的人。”
秋月白道:“既然如此,就给他们一个战苍穹好了。”
望东向秋月白靠近两步,仔细听他吩咐。
院子里,公羊刁刁和唐佳人又爬到了树上,并肩坐着。
公羊刁刁问:“为什么不开心?”
唐佳人扫了他一眼,不语。
公羊刁刁问:“怎不回话?石头被猫叼走了?”
唐佳人哀怨地道:“你你你…… 你不磕巴了,我我…… 我一定会磕巴。不不……不想说话。”
公羊刁刁眉飞色舞地一笑,问:“我磕巴那么多年,我不还是照样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幼时,我懂事时,也不想说话,可是后来,我发现,你越是不说话,一单开口,就会有人笑话你是个磕巴。为了不让别人笑话我,就开始试着说话。过程不如意,结果却不错。现在,我倒是觉得,我一磕巴起来,说话虽然费劲,但那些听我说话的人应该比我更累。我一张嘴开开合合,他们却要好多人跟着我干着急。其中妙趣,你得自我体会啊。不要怕,你慢慢就习惯了。”
公羊刁刁一旦不磕巴,说话就跟蹦豆是的,真是又快又稳又顺溜。
他噼里啪啦蹦完了,将唐佳人崩得四分五裂、风中凌乱。她知他不容易,刚要心疼一下,却被他炸个面目全非。啥叫慢慢就习惯了?她一点都不想习惯!
唐佳人将双手交叉,示意公羊刁刁闭嘴。
公羊刁刁却喜笑颜开地道:“不知为何,与你一起,我总有很多话要说。”
唐佳人干巴巴地道:“你你你…… 你这样,会让我一句话也……也也……也不想说。”
公羊刁刁道:“你不用说啊。你听我说,我说给你听。”
唐佳人垂眸看了眼地面。
公羊刁刁警觉地道:“你要干什么?千万不要动歪脑筋,我这俩手臂还痛着呢,不用夹板是觉得那东西不好看,你可千万别把我踹下去。若是两条腿也断了,我就得乌爬了。”
唐佳人原本乌云密布的脸,瞬间绽出璀璨笑颜。她道:“好吧,饶饶饶…… 饶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