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边做着针线活计的云婉听到这一声喷嚏,不由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望一眼六两,然后用胳膊撞了撞身边的云晴,笑道:“瞧,这倒是睡得着了凉了。”
云晴也望了一眼六两,打了个哈欠道:“还说呢,自打我们来安阳的第一天起,这小东西就一直赖在秋溟苑不走,吃喝就不说了,就连睡觉也死乞白赖的,我也是没脾气。”
“要你有什么脾气,主子不说话,那就别管它是去是留,反正秋溟苑也不差它那点口粮。”
云婉笑了笑,然后又抬起头来,将手中的绣品递过去指给她看:
“呶,就是这样,将金丝线埋在银线之下,只隐隐现出一两根来,就能达到你先前说的富贵但却又不庸俗的效果了。像你先前那样直接覆在上面,不仅显得笨重,更缺少了灵气,像这样就可以了。”
云晴将东西接过来,拿在手中一看,果真见那素雅的银线之下,有一两分金光闪动,就像是夜空中的星光,时隐时现,正是她所念想的样子。
“哎呀!云婉姐,你的手可真巧!我就只形容了一下,你就轻轻松松做出来了,这绣活当真是一等一的好!”将那方绣品抱在怀中,云晴甜甜一笑。
得了这个法子,那么接下来的那些修纹直接仿制就可以啦!
看着她面露绯红,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云婉将针插在线团上,又将尾线饶了几圈放在盒子里收起来,向云晴拉近凳子地笑道:
“行了,先别急着傻笑,你倒是先按约告诉我,要这个绣法是为了做什么。说好了的,可不许耍赖啊。”
“嗯……”云晴咬了咬唇,然后去带着几分羞怯点了点头。
“瞧你这小模样,倒像是吃了花蜜喝了酒一样。”云婉笑剜她一眼。
“哪有……”云晴的面色更红,抬头看了一眼云婉,然后小声道:“其实,我是因为看见主子的香囊坏掉了,所以这才想着帮他换上一换。但是那上面的这种修纹我却又不懂,这才想着请教姐姐的……”
“为了主子?”
云婉有些诧异,但是转念一想,好似舒阳腰上挂着的香囊也有小半年没换了,上次做的时候,还是春节的过年礼,主子送了她们二人一人一支碧玉簪,她没有礼物送,便缝了一只香囊。
可是,云晴学这个做什么?
若是真想帮主子换,那直接找她来讨一个不就行了吗?反正这一年来,这些针线活都是自己做的,再多做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费这个功夫?
“我记得你不是刚给杨成做了一个酱色的香囊么?怎么今日又要做?”
云晴向来粗咧,莫要说什么静下心来针线活了,如今更是要绣一个最考验针脚的香囊,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最关键的,是昨儿个,她刚帮杨成做好的了一个香囊,怎得今日又要帮着主子做?
一听云婉这么问,忙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什么呀!那才不是专门帮他做的呢!不过是因为这一路来他帮我们太多,而恰巧他的香囊又坏掉了,我才答应帮着他修补的,怎么就成了专门给他做的了……”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云婉见她有些气了,这才笑着打断她,然后好声劝慰道。
可是再一想这几日来,每次杨成都会带着一些好玩的小东西来秋溟苑给云晴,看向她的眼神就有些无奈。
也不知这丫头是真的不知杨成的心意,还是假的不知,可是那边今日多出来的草编兔子,明日多出来的糖葫芦什么的,就连她一个外人也瞧出那小子的心思,怎得云晴就不明白?
但是这种事情,到底是云晴自己的私事,作为旁人她也不好说,因此只得摇了摇头,对着她道:“行了,先不说这个了,我去书房看看,主子手上的事情是不是忙完了。若是完了,只怕还得去明心堂那边一次。”
“去铭心堂那边干嘛?”
看着云婉站起身来,云晴也站了起来,放下手中的绣样道:“方才杨成来的时候,主子不是说今晚没空去,拒绝掉了么?怎地这会儿你还要去问?”
“说不去就真的不去啦?那你也太不了解主子,也不明白主子对鸾歌有多上心了。先前的确是没有应下来,只怕最后还是忍不住会去的。”
云婉笑了笑,然后对着云晴道:“行了,我先过去看看,指不定一会儿还得差人再去跑一趟明心堂,你先看看那个绣法还有什么不懂的,我一会儿回来再教你。”
看着云婉起身离去,云晴顿时生出几分气馁来,绞着手中的帕子,跺了几下脚,这才又一次猛地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门外的角落里,有小丫鬟的窃窃声响起。
“你说,杨大人是不是喜欢上屋内那位了?怎得好几日都送一些小东西来?”
“怎么会?只怕是屋里那位姐姐托杨大人帮着捎带回来的吧?你想想看,咱们这些做丫鬟的,又不能随意出入府门,那两位姐姐只怕是跟着舒先生在外面惯了,恰巧来的时候又见过了咱们安阳城的繁华,自然是心向往之啦!杨大人一路护送他们来,帮这点忙只怕也是举手之劳。”
“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过杨大人帮宜朱姐姐送这些东西呢!”先头那小丫头低声道,因为经常给明心堂那边送东西,与她交接的经常是宜朱,所以她们二人的关系倒也不错。
而这次来秋溟苑的人里,虽说是苏先生自己挑的人,但是他到底并不懂内院之事,所以有些人还是三殿下身边的四个大丫头推荐的。而眼下这个姑娘,就是宜朱给苏懿提点过的,就是看在她手脚勤快不贪懒来着。
所以自打知道这一点后,者小丫头对宜朱便是极为推崇,只当是自己的贵人,一直想着有机会去报答与她。
凭着她对宜朱的了解,自然也知道宜朱对杨成的那份欢喜,所以才会生出这样的担忧来,但是又怕自己万一是乱猜的,不仅惹恼了宜朱,更有甚者,连屋里那位叫云晴的暴脾气婢子和杨成都给惹到了。
万一最后闹大了,被治一个多口舌的罪责,轻者就是赶了出去,重了只怕这小半辈子就完了,所以她完全不敢贸然开口,只得小心地跟着同伴打听探问。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听她说话的另一个小丫头面上带了几分思索,可是转瞬便释然道:“可是这还不简单嘛!宜朱姐可是四大婢子之一,她是公子身边的老人了,她要是想出府,哪里像我们一样要层层报备?直接和公子说一声,拿了牌子就行,所以哪里会稀罕这些街上的小玩意儿?杨大人若是送这些东西给宜朱姐,只怕她才瞧不上咧!”
“但是自己买的,和别人送的,终究是有区别的啊……”小丫头诺诺道,有几分气馁。
“哎呀,你想这么多干什么?管他谁买的谁送的,到不了你的口,终究都是白费力气,还不如想想其他的来的痛快。”另一个小丫头才懒得想这么多,随意说了一句,然后似是想起什么,又道:
“不过说起这茬,我倒是想起来,中午我晾衣服的时候,倒是见到杨大人好像送什么人回结香居来着,瞧着身影像是宜朱姐姐,马车是直接停在了结香居的院门口,先前可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惯例呢!”
“你确定是宜朱姐姐?”那小丫头叹道。
“我说了是好像,所以也并不确定,只是背影瞧上去像,而且结香居那边舒先生的师妹,身量比宜朱姐要小许多,所以定然不是她。”
“如果是这样的,那就好啦!”小丫头一听,连忙欢喜地拍起手来。
“你这么高兴做什么?”另一个丫头皱了皱眉,不明白她是怎么回事,所以看向她的眼神里有些莫名其妙。
“啊啊!没事没事,我就是想到今天晚上可能又有鸡翅吃了,所以有些开心。”小丫头连忙道,生怕别人看出什么异样来。
自从在秋溟苑做事以来,主子吃不完的东西都会赐下来,每次不是鸡翅就是鱼排,但看这些东西,就知道屋内这位仙人似的舒先生在殿下眼里非常不一般,连带着她们也受了好,这也让她愈地心怀感激。
且不说这两个丫头在说些什么,云婉沿着卵石小道往书房去的时候,感受着一旁湖水送来的熏风,只叹这地方还真是好,盛夏都不怎么热,可见三皇子是真真上了心了。
如今已是六月末,荷花开得正盛,再过几日到了乞巧节的时候,正巧可以邀了鸾歌等人过来,在院里置办一个乞巧祭,大家好好热闹一下。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来云晴方才少女怀春似的样子。
指不定就能求一段好姻缘呢!
可是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她的脑海中便突地有什么东西划过,让她生生吓了一跳:
乞巧节……
难道云晴要给主子做这个香囊,是为了……
云婉猛一拍脑门,她怎么就忘了呢?!云晴自在山上起,就对主子生出那等心思来,如今借着乞巧节示爱,自然也不足为奇,可是主子瞧上去,明明对云晴无意,倒是那个杨成,从与云晴相认的时候起,就流露出颇多的关照之意……
哎呀,这些关系,可真是复杂,云婉不由揉了揉脑门。
就在这时,只听面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来,连着一整日都埋头在书房的舒阳推门而出,瞧着云婉蹙眉的样子,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怎得这一副样子?”
“哦!没事,就是觉得有些热,所以有些烦闷罢了。”云婉慌忙应道,然后上前对着舒阳道:“主子晚上真的不去赴宴吗?鸾歌姑娘到底还小,若是单独应了三皇子的约,只怕有些不妥……”
舒阳按了按眉心,然后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方才忙着手上的事情,所以懒得搭理这样的应酬,难免有些欠考虑。如今听你一说,也觉得的确如是。虽说三殿下直接走了我这边,问了我的意思再与她下帖,明白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不知道的人听来,始终有些不妥。虽说行得端坐得正,但是人言可畏,我是该走上一遭。”
云婉一听,暗道果然如是,因此道:“那既然这样,婢子去派人跟明心堂那边说一声,然后帮主子准备衣服沐浴。”
“嗯,这样最好。”
舒阳点了点头,对上云婉的神色中有着毫不遮掩的欣赏。
先前在山上,人少的时候还并不觉得,可是如今住进这秋溟苑之后,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处理地很是得当,先前苏懿还怕他们处理不来,想着要不要再送一个惯理事的大丫头来,可是如今一瞧,云婉这样的风范,倒是全然不输华宸身边的浅怜深雪,甚至还要更知进退,思虑更为周贴。
不仅仅是苏懿感慨舒阳身边人才辈出,就连舒阳自己,也觉得自己好似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云婉这个人,对她的身份也越加的好奇起来。
她真的是苏月翎身边的人吗?
云婉得了指令,便要退身离去,舒阳见她要走,想起她方才的话,又道:“别急,我屋里还有一些冰,只怕是用不完,一会儿你让人搬到你的屋里去,晚上休息的时候能睡得稳些。”
听到这话,云婉愣了一下,然后才继续福声道:“多谢主子赏赐。”
直到离开书房那便,云婉的心还是觉得有些暖。
就因为自己随口一句觉得热,主子就能这样惦念着,也难怪云晴会轻易对主子生出那种心思来,换做是任何一个小姑娘,只怕都会这样吧?
只可惜,主子并不明白自己这样的柔善温和,对于姑娘家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
明心堂外的小亭内,一池碧莲当中,华宸倚柱而坐,但听有小厮跑来道:“启禀殿下,鸾歌姑娘已经快到了,方才秋溟苑那边,云婉姑娘也差人来说,一会儿舒先生也会来。”
“哦?舒先生也来?”华宸问道。
“是。说是先生手上的事情办完了,现一些不对的地方,正好与殿下商讨一番。”小厮从善如流道。
华晨略一沉思,然后道:“既然这样,去吩咐厨房再多备些东西,酒也送一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