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我是做给他看的么?”赵亦回过头来看向周扬,“我是真的生气了。”
“你这又是何必?知道他是浑说的犯得着这样么?赵氏一脉经年忠诚,这已是不变的事实,整个大晋有目共睹,就算他添油加醋说些什么,也不见得有人会信。”周扬好心安慰道,然后似是有些不解地望着华硕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着:“不过话又说回来,方才二殿下那模样,可还真是和闻说中的不一样。都说二皇子经纶满腹是翩然君子,昨儿个瞅着倒还是那么个滋味,方才可实在是令人咋舌了。”
“装的再像,始终也会有露馅儿的那一天。”赵亦冷哼一声,华硕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可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今天若不是自己将他逼急,也不会口不择言的说出这么些话来。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让他明白了一些事情。
“你当他今日所说的都是气话,可在我看来,这只怕是他们心中早就已经编排好的诽谤――否则以我对他的了解,怎么可能会在那么一会儿就绕出这九弯十曲的东西来。”赵亦的眼睛眯了眯,若真的是这样,看来有些事情,真的是不得不防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赵家是怎眼的门楣家风,别人不知道,陛下还不知道么?”周扬随口道,并没有赵亦突然萌生的那种担忧之色。
听了周扬这话,赵亦不觉有些奇怪,疑惑地望向他道:“周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嘿嘿,你以后就知道了,现在告诉你还早的很。”周扬傻笑两声,拍了拍赵亦的肩膀,一脸神秘地笑着,全然不是昨儿个那威严的将守形象。
不想再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周扬凑上前道:“说了这么多,你倒是先告诉我,愿不愿意帮我引荐一下这小姑娘啊?不仅得了袁家老小子的称赞,又有这样好的身手,你还真想藏着掖着啊?”
“我就想藏着掖着怎么了?总比让你这种都能当爹的老牛惦记着好。”赵亦哼了一声,猛地低下肩来,错了周扬一个趔趄,然后背着双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上午的比赛着实无趣,还是等着下午再来瞅瞅得了。”
看着赵亦离去的身影,周扬无奈地笑了笑:这小子,真是比他爹强了不知多少倍。
……
营中嘈杂闷热,自然没有客栈凉爽清静,好容易在西山大营中挨过一日,如今正懒懒躺在床上的赵亦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对着元宝道:“上次写给家里的信有没有什么回复?”
“有有有!”元宝猛地一拍脑袋,飞快地将收好的信找了出来:“今儿个早上刚送来的,只是那会儿您在大营,小的又刚送鸾歌姑娘回来,所以顺手从那人手中拿了回来,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
赵亦接过元宝递来的信,展开之后一目十行的看了看,面上才稍有缓和。
爹娘愿意帮忙了,看来泽州那边的事情,可以不用太过担心了。
重新将信折起来,赵亦从床上下来:“准备笔墨,我再给家里写一封信,你再让人跑一趟,这一次务必要比先前小心,定要亲自送到父亲手中。”
“好!我办事,您放心!”元宝点点头,拍着胸脯承诺。
赵亦提笔且书,将心中的疑惑和种种猜测写在纸上。
第一件事,自然是关于华硕今日冲动之言。
虽然下午华硕以种种理由推脱而过,希望赵亦与周扬相信这是他的无心之论,但却让赵亦越发怀疑他的用心。
如华硕这般应变能力不足之人,若不是心中早有这种想法,是断然不会一开口便这般侃侃而谈。
所以由此可见,只怕这不仅仅是他的想法,更有可能是他那位心机颇深的母妃所为。
后宫佳丽无数,每隔三年选秀入宫的妙龄女子不在少数,可是苏贵妃仍旧能在三千佳丽中让晋帝独取一瓢,十几年恩宠如一日,这般手段,又哪里是一般人可及的?
若这种诽谤是苏贵妃的意思,只怕陛下那边她的枕头风也不会少吹,如是一来,若陛下当真对安国侯府起了疑心,那就不是说说而已了。
第二件事,则是关于周扬。
昨日周扬那般自剖且叙,突然告诉赵亦自己和赵铭乃是故交,着实让赵亦无法轻易相信。
所以他将计就计,顺着周扬忽然而至的熟稔,本想看看他到底是怀着什么目的,可是今日一瞧,他好似又有些神神叨叨的模样。
周扬所为何事他不清楚,但单就目前看来,他好似并不愿意从于华硕这一方势力――但是这主动的示好,却又实在让赵亦无法接受。尤其是他对于袁氏族长袁怀琰的称呼,好似二人真的很是熟悉一般。
赵袁两家是世交,若是父亲这般唤袁伯伯,那倒还说得过去,可是这话从周扬嘴里出来,赵亦怎么想怎么不觉得二人会有什么交集,所以第二件事,问的便是关于此人是否可信。
放下笔,等到纸上的墨迹干掉,正准备折起来的时候,赵亦又想起方才回信之上,母亲用了将近多半篇幅明里暗里抱怨自己不知道想念她,赵亦笑了笑,又将纸张铺平,蘸墨将最后一页重新誊抄一遍,又在后文添了些问安之语,多絮叨了小半张,这才吩咐元宝将信封好,重新送回安阳。
做完这一切,看着屋内烛光闪烁,赵亦突然觉得好生无聊。
想着今日种种,遂推开门去,正准备去敲对面屋子的门,却又撤步回来。
“爷您怎么了?”刚从楼下上来的元宝瞅见这一幕,看着赵亦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赵亦坐下来,顺手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又重新放下,抬头问道:“你可知今日回来之后鸾歌都在做什么?”
“嘿嘿嘿,爷您瞧我说的没错吧?如今这鸾歌姑娘还真是您的心头宝,这才半天不见就想念的紧了,当初挹翠阁的牡丹姑娘您都没这么上心呢!”元宝狗腿的笑了笑,带着几分挪揄之色。
“这两人那能比吗?”赵亦没好气瞪他一眼,会不会说话?
“是是是,不能比不能比,牡丹姑娘那多俗啊!哪有鸾歌姑娘生的娇美可人,还有一身好本事。”元宝挤眉弄眼一番,然后在赵亦的暴栗上来之前,捂着脑袋巧妙躲开,“爷小的错了,再也不这般取笑您了!”
“滑头!还不快说!”
“好好好,说说说!”元宝一脸委屈,“方才晚间传饭的时候,小的碰到了宜碧姐姐,问了问才知道鸾歌姑娘下午好似出去逛街了。”
“逛街?”赵亦心下了然,果然这些小姑娘家的都一样,都喜欢热热闹闹的逛街买东西,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蹙眉道:“她出去没人跟着吗?”不然怎么回来时候连个汇报的人都没有,还得元宝从宜碧那里打听。
明明知道如今西山流寇横行,她还敢这样出门,都不怕遇到什么危险吗?虽说她的身手不错,可是……
赵亦没有来的有些不满,却又说不上自己这种不满来自何处。
元宝没有注意到,仍旧兀自回答说:“宜碧姐姐说了,鸾歌姑娘说她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所以就谁也没带,而且晚点的时候,鸾歌姑娘已经平安归来了。”
“平安归来?一次两次平安,三次四次呢?真是的,自己不担心也不怕别人担心吗?”不知不觉中,赵亦的话中带了些许火气,吓得元宝吐舌不敢再言。
只听赵亦继续道:“就算她不让你们跟着,你们就不会暗中保护么?就由着她一个人在外面?”
说到最后,赵亦又问了一句:“现在呢?她在屋里吗?”
“好似……”元宝抬起头来怯怯地望了自家主子一眼,“好似……又出去了……”
“什么?!”赵亦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元宝恨铁不成钢道:“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说着推开门,直接走到对面的屋子跟前,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敲门。
“谁啊?来了!”屋内传来宜碧的声音,等她一打开门,正巧见面色不善的赵亦,不由愣了愣道:“见过世子爷,您这是?”
“你家姑娘去哪里了?”赵亦开门见山。
“姑娘……姑娘没有说……”宜碧本想说姑娘在屋里休息,可是一瞅赵亦这架势,明白只怕是瞒不过,只得老实交代。
“我自己去找!”赵亦恨恨地望了宜碧一眼,又瞪了一下跟出来的元宝,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瞧瞧看!这关键时候,一个两个的,个个都不顶事儿!
望着甩袖离去,快步下楼的赵亦,元宝抬腿跟上,边小跑边道:“爷,要不要小的让人去找!这镇子不大,肯定能……”
“找什么找!你给爷回去候着去!不准跟来!”赵亦听了这话,猛地顿住脚步凶着元宝道。
小小的一个安平镇,真要这么满大街的找起来,指不定惊动多少人弄得人心惶惶呢!
真是一点也不长脑子。
元宝听话的站着不动,看赵亦独身出门,半晌才委屈地自言自语道:“还说人家鸾歌姑娘呢,爷您不也一个样么……”
……
灯火葳蕤,人市喧闹,在这遥远的西南之地,透出一股不同于地域凉薄的热闹非凡。
楼阁之上,玄衣男子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在桌上投下一片阴影。
“为何今日回来。”声音淡漠,听不清其中的情绪波动,但他对面的蓝衣女子,却明白他既然会找回来,便证明是对这件事情有不同的见解了。
“我只是想知道,娘娘此番让殿下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女子面覆轻纱,斟给那男子一杯酒,“先前你我都收到消息,说要让我等在这边照应殿下,可是如何照应,如何应对?娘娘分明知道安国侯世子的事情是何人所为,却又让我等这样,难道是真的要嫁祸周扬么?”
“于她而言,银珠都可以牺牲,你也可以利用,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既然她让我们照应,那便照应着。只是对于嫁祸周扬一事,我并不赞同――这件事情是华硕亲办,若是真的祸罪于周扬,日后被揭发出来,她们母子自然没有什么好处能讨到,指不定就此翻了船也说不定。”男子澹声开口,解答着女子的疑惑。
“可是这样不正好可以将计就计么?”女子倾了倾身子。
自从当初知道真相,她便等着这一日了,眼前的机会在手,若是利用的好……
“不,正因为如此,她不会同意我们嫁祸给周扬――因为她并不信任我,所以以她的心思,和华硕如今在几位皇子中的胜算,相反,她不仅不会让我们泼染周扬,反而会让我们将周扬洗的干干净净,好卖给此人一个偌大的人情,以后好控于股掌。”男子笑了笑,掩盖在斗笠之下的容颜中,闪过一抹金光。
“那你的意思是……”女子皱了皱眉,不解道。
“西山流寇。”檀口轻吐,却是如今西山众人闻风而变的四个字。
“浮生,你将话说明白。”女子还是有些不明白,想要获得清楚的指示。
“你今日回来,是因为知道华硕已经到了西山,所以想要借机见他一面吧?”浮生开口问道。
“不错。”女子点了点头,“昨日他初至西山,我对这一切都还不够熟悉,也知道第一日便见他有些不妥,所以这才想着在镇上多住几日,等熟悉了目前的状况,再联系殿下。因为你这几日不在,所以我便只给你留了一封信。”
“那你可知道,与他同来的还有谁?”
“安国侯世子――这个人虽说霸道蛮横,也算聪明机警,但是也都是小聪明,不过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不足为惧。”说起赵亦这个人,作为在宫中为婢多年的琉璃,对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不过是一个花花公子,不用放在心上。
“不,我说的是除他之外,此行唯一的女子。”浮生拿起酒杯,在手中转了转,半张金面下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你是说安国侯世子跟前的那位医者?”琉璃蹙了蹙眉,不知道自己离开安阳的这段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诚恳道:“娘娘好似是说过要留心这么一个人,怎么了?她有什么问题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