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亲手杀了我吧

　　 此刻的随心园里，云羽蝶依然站在窗前。她知道墨苍云和墨雪舞一早就入宫去给北堂千琅复查了，而且说好不管情况如何都会给她捎个信儿回来的，怎么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难道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幸好就在此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是鬼鹰的声音响起：“夫人，不好了，王妃刚才派人传话说，皇上可能不行了……”

　　 云羽蝶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下，眼前更是瞬间发黑，好一会儿之后才渐渐恢复了清明，跟着就行动先于意识地扑过去一把拉开了房门：“你、你说什么？不行了？”

　　 “是。”鬼鹰点了点头，“王妃说皇上可能撑不了多久了，现在他已经去了翩跹宫，说死也要死在翩跹宫，葬也要葬在翩跹宫。如果夫人还念着从前那一点情分，能不能再去跟他见最后一面，他还有几句话想跟夫人说。如果夫人不肯的话，他也绝不强求，唯愿夫人以后福寿安康，永远幸……”

　　 后面那个字还没说出口，云羽蝶已经嗖的不见了踪影，鬼鹰眨了眨眼，然后叹了口气：王爷，这么骗你的娘亲真的好吗？我刚才说这些话，良心都有些痛啊，你的良心不痛吗？

　　 云羽蝶当然不知道已经落入了墨苍云、北堂千琅和墨雪舞联手设下的圈套里，一边翩跹宫的方向飞奔，眼泪已经在眼中打转，原来一直无法取得她的谅解，竟让北堂千琅到了了无生趣的地步了吗？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去往翩跹宫的路，因为那里不仅有她短暂的幸福快乐，更有她难以忘却的痛苦和屈辱的回忆。翩跹宫里的机关都已经关闭，她哐啷一声就推开了大门，一句久违了的称呼冲口而出：“千郎！”

　　 这个称呼是两人浓情蜜恋时的产物。当时北堂千琅就说不要叫他皇上，那样显得不够亲密，他的名字叫北堂千琅，郎与琅同音，干脆就叫千郎吧！

　　 宫里静悄悄的，云羽蝶也在叫出这两个字之后，猛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这里居然挂满了她的画像，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甚至连墙壁上，柱子上，所有可以落笔的地方都是她的画像！画像里的她有的巧笑倩兮，有的低头沉思，有的回眸凝望，有的抚额小睡，不管什么样子的她都是那么国色天香，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她甚至觉得这些画像里的她比本人要美得多，不难想象画这些画像的人对她的爱意深到了怎样的程度！

　　 这些画作绝对不是朝夕之间完成的，有些因为时间太长，边缘已经微微发黄，可见她离开的这二十年里，北堂千琅的确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她。

　　 一时之间，云羽蝶觉得自己仿佛身在梦境，一边走一边看着那些画像，慢慢进入了内室。在那里他们曾经一起度过了很多个快乐甜蜜的夜晚，如今故地重游，仿佛还能闻到两人当年留下的气息。

　　 而内室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外面到处都挂满了云羽蝶的画像，这里却到处都是她的雕像，都是用上好的金丝木雕刻而成，同样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是半身像，有的是全身像，但无一例外，个个都美得让人惊叹，仿佛每一个雕像都有生命一般，如果静下来，似乎还能听到她们的呼吸声。

　　 其中最大的一座雕像显得尤其不同，因为她不但跟云羽蝶本人高矮胖瘦几乎完全一样，而且是用上好的玉石雕刻的。那玉像静静地站在桌旁，两手交叠放在身前，正面带微笑地凝视着前方的某一点。身上的衣裙，每一个褶皱，每一根线条都分毫毕现，清晰无比，有些地方竟然还留下了隐隐的血迹，显然这雕像是北堂千琅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在雕刻的过程中还不知受了多少次伤。

　　 这雕像显然是近期才开工的，膝盖以上的部分已经大致完成，膝盖以下则还是保持着玉石的原样。

　　 北堂千琅显然想得很周到，每次雕刻完成之后，他都会把碎屑全部清理干净，所以虽然尚未完成，周围却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因为他知道，云羽蝶生性爱洁，他不能留下丝毫污垢！

　　 不用再看别的，云羽蝶已经泪流满面，抚着那尊玉像泣不成声：“你既心中有我，当初为何怀疑我对你不忠？二十年了，你心里显然也不好过，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羽蝶，我对不起你。”北堂千琅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你不原谅我是对的，我根本就不值得你原谅。”

　　 云羽蝶猛然回头，完全来不及掩饰自己泪流满面的狼狈：“你……你没死？”

　　 其实她这句话没有任何不好的含义，甚至还带了一丝惊喜：鬼鹰不是说他快要不行了吗？怎么看起来好像没有太大的问题？

　　 也不知是心神激荡之下没有听出她的惊喜，还是其他，北堂千琅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慢慢走了过来：“是，我还没死，因为我要等着你亲手来杀我，为你自己报仇。”

　　 云羽蝶虽同样心神激荡，幸亏这二十年非同寻常的经历已经练就了她超常的忍耐力和定力，所以很快就目光一凝，跟着神情一冷：“你骗我，你根本就没事！”

　　 她甩袖要走。北堂千琅咬，牙刷的上前拦在了她的面前：“羽蝶，你先别走，我只有几句话跟你说，你听我说好吗？”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一直在骗我，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云羽蝶后退两步，拼命用表面的冰冷掩盖着心虚，“该说的我都已经跟你说清楚了，让开！”

　　 一听说北堂千琅快不行了，就火急火燎地赶来，这不就无声地证明她对北堂千琅还有情吗？可这一点她根本就不愿意承认，当然觉得狼狈。

　　 北堂千琅摇了摇头：“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当年我虽然做错了事，可是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我是真的爱你的。”

　　 这种话云羽蝶其实已经听别人说了好几次，可无论是谁来转述，都比不上北堂千琅亲口对她说出来更能激荡到她的心，她不由咬了咬牙，眼睛一闭就泪水长流：“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从来没有变过？难道你不觉得从你怀疑我的那一刻开始，你对我的心就已经变了吗？你让开吧，我什么都不想说了！你不是说让我再来见你最后一面吗？我来了，见过了，所以一切就都该结束了！”

　　 她迈步要走想走，北堂千琅突然刷刷几下封了她胸前几处穴道：“对不起羽蝶，现在我不能让你走，无论如何，今天我们都要有个了断，以后我再也不会纠缠你，再也不会让你困扰了。”

　　 云羽蝶瞬间动弹不得，却从他这几句话里听出了几丝不妙的味道，顿时急的眉头直皱：“你干什么？放开我！”

　　 “放心，我不会冒犯你，也绝对不会再伤害你分毫。”北堂千琅的声音很温柔，却突然掏出了一把匕首，“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为你自己报仇，也给你这二十年所受的折磨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云羽蝶眼里已经满是惊悸，可惜动弹不得：“你到底要干什么？快放开我，快来人哪！有没有人？苍云！小舞！”

　　 “没有人会来打扰你报仇的。”北堂千琅微笑，声音依然温柔，“我已经告诉苍云和雪舞，今天我要跟你做个了断，让他们一个时辰之后再来。一个时辰之后，无论如何，我都该跟你交代完了。”

　　 他慢慢把匕首放到云羽蝶手里，然后握紧她的手。云羽蝶被迫抓紧了匕首，一时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不停地大叫：“放手！放开我！你别乱来，你听到没有？”

　　 北堂千琅摇了摇头：“我不会乱来的，我是很认真的来，这个结果也是我考虑了好多次才最终决定的，这样你就可以解恨了。”

　　 他突然握着云羽蝶的手，将匕首抬了起来，狠狠地从自己的手腕上划了过去，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尽管并不是划在自己的身上，云羽蝶却比划在自己身上更痛一般失声尖叫起来：“啊！你……”

　　 北堂千琅微笑，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别怕，我很小心的，这血一点都没有溅到你身上，不会弄脏你的。”

　　 他把匕首取过来放在一旁，任由手腕上的血不停地往外流着：“我已经拟好了圣旨，声明我是自我了断，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而且我已经立苍云为太子，并将皇位传给了他。我相信，有你的教导，他一定会是一个比我更出色的皇帝，我会含笑九泉的。”

　　 云羽蝶又惊又急，又忍不住想要大声尖叫，北堂千琅却突然一挥手封了她的哑穴：“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骂我忘恩负义，骂我怀疑你，我本来应该听着，因为是我咎由自取。可是现在，我宁愿你什么都不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慢慢死在你面前，这样你心里的恨是不是就可以稍稍消散一点了？我不怕你恨我，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恨我而失去了本来应该有的快乐。羽蝶，你应该知道，恨是一柄双刃剑，被你恨着的我固然痛苦，恨着我的你，这二十年来过得应该也不快乐吧？所以我不希望你因为恨我就毁了你自己的生活，以后你就当我从来没有存在过，彻底把我忘记，重新开始你的生活，好吗？”

　　 他突然晃了晃，因为一阵强烈的晕眩袭了上来，浑身更是开始颤抖，有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寒冷的感觉。他刚才下手太狠，体鲜血也越流越多，任何人都经不起这样严重的失血的。

　　 因为穴道被封，云羽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拼命的咬着牙，眼泪哗哗地流着，在心里不停地呐喊：不要，我不要这样，我不是想要这样，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北堂千琅凝视着她的眼睛，然后慢慢笑了笑：“我有点看不懂你的意思，也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宁愿不要知道。这样就算我死了，也还能带着一点念想吧？我可以自己骗自己，说你肯原谅我了，至少你不再那么恨我了，这样也不错吧？羽蝶，我不怕死，其实我完全可以一刀扎在心口，立刻气绝身亡。可我觉得凭你对我的恨意，那么死太便宜我了，不如这样欣赏我临死之前的痛苦，你心里应该会更好受一点。”

　　 云羽蝶瞪着他，急的浑身几乎炸裂，却只能在心底呐喊：不是的，我没有，我早就不恨你了！你不要死，你别死啊！

　　 失血越来越多，几乎快要抵达一个正常人能够承受的底线，北堂千琅很清楚，其实根本用不了一个时辰，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气绝身亡。伴随着失血量的增加，寒意也越来越重，浑身的颤抖也越来越剧烈，甚至连意识都开始模糊，他也开始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趴在地上的样子。

　　 大概也知道死神快要降临，他反而微笑了起来：“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惧。早知道这样，当年你走了之后，我还不如也跟你一起跳下去呢！我就不用承受这二十年的痛苦了……可是羽蝶，我还是想跟你说，二十年来我一直都是那么爱你，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就是因为爱你，我才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竟然宁愿选择相信三颗毫无生命力的球，也不肯相信你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可你不知道，当年我其实并不是真的相信了天眼，是因为……嗯……好冷……”

　　 云羽蝶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运行内力，企图冲破被封的穴道。她本身的功力跟北堂千琅不相上下，他刚才用的手法也不是很重，冲开穴道并不是不行，只不过有个时间长短的问题。如果时间过长，北堂千琅恐怕就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