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珏顺从地从凌瑶手中接过了帕子,仍不忘还之一礼:“有劳大姐关心,凌珏哪里再敢轻视怠慢。”
他们二人的姐弟做得可当真荒唐,别人纵使再是不和,好歹也是一个名存实亡。
可他们,若是没有什么互相牵制的东西存在,却是连这名都要丧个彻彻底底的了吧。
诚然,凌珏对这个长姐早已不抱任何的感情在了。既然她要止于表面的伪装,那么他尽力陪着玩到底就是。
“易风流云,还不扶世子尽快落座。”平阳侯瞧着凌珏的面色是有大好,可无奈还是没有什么血色,一张脸白得过分。
赵姨娘被这句话点醒了过来,也赶忙上前搀扶住了凌瑶:“娘娘如今怀有身孕,也赶快落座吧。”
凌瑶颔首,从嘴角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心内虽然因为她与凌珏的差别待遇而有所不快,但也半推半就地算是落座了。
这个时候,若是再耍些不知所谓的脾气出来,真正面临不利的应该也只有她。更别提,皇宫之中跟出来的那些人里,有多少就是为了等着看她笑话的。
一早便说了平阳侯的心是歪着长的,她这个父亲啊,终归是有着偏爱的。
既然左右都是这样的尴尬处境,那她又何苦为了去替侯府处处设想,反而是让自己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呢?
落座的刹那,凌瑶便想通了昨晚一夜未眠都想不通的难题:“本宫此次回府,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特意来看看珏弟的。”
凌瑶的这话一出口,算是震惊四座,可唯独是当事人凌珏,从始至终端坐在那一处,脸上挂着的也一直是几乎未有变动的假笑。
凌瑶记得,并且可以毫不费吹灰之力地一眼认出。别人还道那是生来尊崇不凡的珏世子谦逊有礼,是有别京都绝大多数纨绔的最有力的证明。人人都道,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总是难出凌珏之右。
又有多少京都的妙龄之女见其倾心,不见思之若狂。
殊不知,他的温润与谦逊,皆是另一种性质上的凉薄无情。凌瑶隐忍着自己愈渐发酵而起的怒意,“珏弟难道就不想问问本宫究竟是什么缘故吗?”
明明都将矛头如此不藏锋芒地对准在了他的身上,可他依旧置身事外的模样,这难道不是一种无声的挑衅与宣战吗?
正因为凌珏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凌瑶才愈加地怒火中烧。
凌瑶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了一句话来:“自然是想的。那么,敢问娘娘,出宫为何?”
就算是止于敷衍,也总比她一个人的独角戏要好上太多:“本宫听说,朝堂之上最近有多人纷纷上书弹劾,说珏世子明明无官位在身,可却再三干涉朝务。其罪不小。”
平阳侯脸色发青,两手的十指紧紧地扣着椅子的扶手。亏他一度以为这是凌瑶良心发现,总归是想到了侯府的人,却原来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哦?”凌珏此前游离的目光终于汇聚在了一处,似是轻抬了一下眼皮:“其罪不小。是不是还想说我越了矩,实则是在觊觎大权?”
凌瑶挑挑眉,还算凌珏是一个识趣的人:“太后娘娘同本宫提起的时候,本宫还很是为你打抱不平呢。我们都知道,陛下与你相熟,就算是越了矩,那也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这二人的对话竟是一个比一个还要离奇骇人,平阳侯听得头皮一阵阵地发起麻来:“都给我住嘴。现在,是一个个眼睛都长到了天上吗?朝事如何,是你们一个妃子和世子应该讨论的吗?”
凌珏率先起身拱了拱手,“是珏儿一时忘形,望父亲恕罪。只是……”
这话头可是凌瑶挑起的:“大姐说得在理,我凌珏行得正坐得端,焉能怕了他们的弹劾不成?”
这个凌瑶,以一个后宫之人的身份,却独独要往朝廷上的事情当中插上一脚。若真要论越矩,那个人也应该是她才对。
凌瑶碰了一鼻子灰,也感觉到了来自于平阳侯的不满。她虽是皇妃,但在侯府里,还是要以平阳侯为先。
凌瑶讪讪地陪笑了几声:“本宫从宫中为珏弟你特意请来了一位御医,他的医术十分高超。不如,就让他为你看看,也好药到病除。”
她会有那么好心?这明明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娘娘你这是在质疑父亲请来的名医吗?”与凌瑶的对阵,原本就是他独自一人的事情。若不是没有法子,凌珏也不会把平阳侯就此搬了出来。
这事情更诡异的还绝不在此,明明自己生病的事情已经被父亲全面封锁了起来,莫说是皇宫内院,就是侯府中的一些下等仆役都不知内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凌瑶是未卜先知了吗?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身子抱恙的?还是说,她一开始便就带了御医在侧,自己的恰时生病,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更加名正言顺的机会。
凌瑶脸色一黑,这么些年也算被凌珏锻炼出了对答如流的本领:“并非质疑,只是各人有所专长,也许这位李太医更为适合珏弟你的病症也未可知啊!”
他们姐弟俩这是明显地各有心事,但平阳侯也是一早打定了主意,不愿掺和。此刻便干脆指了一指:“就让李太医看看,这病总这么拖着也不是法子。”
“是。”凌珏已经起身站了些时候,知道这一回凌瑶是有备而来,他必然是没有法子拒绝的:“多谢大姐的好意。”
李太医跟在随行的队伍当中已经多时,外间的冷风嗖嗖地倒灌进了衣领当中,将他吹得更是瑟瑟发抖。可偏偏额头上还是冒出了许多密集的汗珠。
直到寒霜来传话的时候,李太医才有些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寒霜,这,这珏世子是答应了吗?”
答案很是明显,不然寒霜也不会来请。李太医只是想亲耳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免得自己实在是紧张。
寒霜步履不缀,只留给了李太医一个很是匆匆赶路的背影:“那是自然。李太医您还是快点跟上吧,侯府回廊过多,小心和奴岔开了。”
本以为惴惴不安的心得到了准确的定音,也该安放在胸口里了。可直到,他真正地见到了凌珏的时候,李太医才发现自己还是露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