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去。”她的不高兴没有能做一点儿收敛,尽数写在了整张脸上。知道她这般撒泼耍赖前因后果的,尚且不知会如何去想。更何况是在这匆匆人来人去的客栈里,只有平白让人看去了笑话的份儿。
景安王自然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因而上手拉扯了起来:“没有时间看你在这里胡闹,快点回屋收拾行李去。”
“你事情做完了吗,就让我回去?我不回去,京都才是我的家,我要回,要回也就赖在京都不走。”当真是越发地无理了起来。
景安王也是被逼急了,当即大吼了起来:“被满门屠杀殆尽的人是你!你若是想留京都,好啊,你尽管去留,我们大可以拭目以待,看看明日会不会在城门处多挂一个血淋淋的头颅好了。”
这话的重量并不轻,就连一旁站着与己无关的小二听了去都是面色煞白,更别提是当事人了。
这姑娘当即双腿都吓软了,只是一屈膝,人径直跪倒在了景安王的身前。一时间,竟是口齿都不清了起来:“王,王爷,你救救我,我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已经不能再回去了啊!”
也不知她这下跪,是发自内心的清醒了,还是只是被这话唬得肝胆惧颤。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最起码眼前这人的情绪算是稳定了下来:“今歌,今日我要让你记下。”
今歌有些瑟缩,她一路逃亡逃到了通州不久,便就认识了这位景安王。初始的时候,她还曾在心里暗暗嘲过王爷的外形与样貌。可时日一久,她才发现她是大错特错,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真正的是智慧的集大成。
就拿眼下景安王这个肃穆至极的表情来说,今歌就知道,怕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噩运了:“记,记下什么?”
今歌大骇,她甚至骇然到都不敢正眼去瞧一瞧四遭的情况。有时候,她甚至都不知道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无用的卵,却哪里来的胆子去屡屡触碰撞击石头的底线?
若是以前,还有今家可依,可现在的她就是那无根的浮萍,朝不保夕才是她最有可能的现状。
“来人。”景安王往二楼的栏杆处走了一走,“把这客栈里的人都处理干净。”
今歌的感觉没有出错,确实是有噩运降临。只是拜她所赐,这噩运降在了本和这些事情毫不相干的小二身上。
这回换小二吓没了半条命,实际上,在他听到今歌称呼眼前的这位衣饰不凡却形貌欠佳的人为王爷的时候,他心内便有些预感不好了。
只是,没有料到,这一回的预感竟是如此准确,小二连连在地上磕头求饶:“王爷,小的,小的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一命吧。”
今歌是娇纵无礼,但终归也不过是一个养在深闺多年的女郎,让她背负上人命,心内自然是惶恐难安的:“王爷,这事情本就和他们无关。能不能,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放过他们这回?”
“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还有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应该死。不要告诉我,这个道理你不懂得。”
这才是景安王真正的手段,他根本不像他外表所展露出来的那般弱不禁风。又或者,正是他那人人可欺的样子,给了他最后的伪装。
“可我……”景安王说得没错,这个道理,她比任何人都要懂。不仅懂,还已经噬骨三分。
“可是你不想因为你的原因而害死人命。”今歌想说什么,皆逃不过景安王的眼。事实上,不仅是今歌,今日一事,换了任何人来,都将会是心里染愧。便是他这个动辄喊打喊杀的王爷也不例外。
可那又能如何呢?这世上不想的事情太多了,要真能遂了人愿,那可还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圆满之事了。
今歌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只能不住地点头,她不敢去将望向景安王,也更不敢侧目望一眼被她要坑害致死的店小二。
“本王今日就要就是要用杀人来教教你。”景安王一个眼神示下,已然冲上楼的随行护卫便就围聚了过来:“动手吧。”
外面的雪光初现,光影混合在那些雪片之中跳跃飞转,更有一道强光乍起。
今歌只感觉自己的脸上一热,有什么流水一般的东西顺着脸颊的曲线淌下。有过一次这样的亲身体验,她怔愣半晌,还是有些痴痴呆呆地伸手探了上去:“是,是血……”
“你若是不能做到时时刻刻地保持清醒以及理智,那么像今日这样的事情,不仅有再一再二,还会有无数个再三再四。”景安王盯着地板上的那一摊血迹,神情是与此情此景毫不相称的淡漠。
他甚至还摆了摆手,让他的手下去解决掉了今日并不在场客栈当中其余的人。
“至于吗?”今歌看着往日情景如此鲜活地重现,喉咙都不由地像是有寒冰入体,彻底被封住了。
“你被屠家的时候,那些下手的人有问一句,至于吗?”他当然不会告诉今歌,这是所谓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连这对象都不是同一个人,哪来可以言说的大道理。
“我今日不过教你一个最为粗俗浅显的道理,懂了吗?”平阳侯扬了扬下巴,“懂了就回屋收拾行李。外面下雪了,莫要来回磋磨时间。”
最为粗俗浅显的道理是什么?无外乎就是一个字,忍。
忍得了,那便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便是留有青山在。可若是忍不了,便是将自己亲手推入了万丈深渊的渊底,在这过程当中,不知还要拉多少本与此事无甚关联的垫背的。
“是。”今歌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灰头土脸地起身回了屋里,匆匆拾起了角落里那个藕荷色的包袱。
现如今,她可没有什么行李好随着她来来去去的,左右不过几件换洗衣裳,都被她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了角落里。为的就是可以伺机而动。
只是,京都里那凌家还是依旧什么消息都没有,她的大仇未报,又怎么能安心离开?
“今歌姑娘,您收拾好了吗?”有随行的侍从看到今歌站在原地发愣,不禁开口催促了几声:“王爷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