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如刀剑一般锋利的寒风直直地透过衣领窜进了体内,冻得他上下两排牙齿不住地打架。
只是,这冷不丁冒出来的一个少侠活生生抢了他的活计,就算玥姑娘给了钱财安抚,也难以消弭下去车夫对无影的些许不满。
他艰难抬眼瞥了一眼驾车的无影,人却更加瑟缩得厉害了:“你,你不怕冷的吗?”
还是不是人?这寒风刺骨,就算为了逞一时之强而故意不减慢马车的速度,那脖颈也没有理由挺得那么直吧?
无休无止的腹诽自心底而起,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无影一拉缰绳,马车停在了路边。
“怎么样?你走不走?”无影一句废话都懒得说,也不管旁人同他是否熟络,更不顾及面子一说。
车夫自然还想嘴硬,可是他又切切实实地看到,马车就停在一棵干枯的,约有一人环抱粗的柳树正前方。
看这距离,不过只有一个拳头吧。
“你,你是什么意思?”走,要他走去哪儿?车夫不明就里,但是不得不佩服这人的技艺。
无影耐着心多说了一句:“我们不养闲人,你自然是打哪里来回哪里去。”
凌玥躲在帐帘之后,将他们的对话尽数听在了耳朵里,脸上烧得火辣辣的。她知道无影这么做的目的。
又是为了她。
无影深知赶人走这样的话由凌玥来说,实在为难。索性便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车夫是真的多余,又不留情面地一针见血指出。如此一来,车夫便是想留也再没有理由了。
得罪人的事他一并担起,得罪人的话也全由他说了。叫凌玥怎能不心生愧疚。
“你说话要不要这么难听?”车夫在侯府多年,虽然干的始终都是下等下人的活计,可也没有人如此说过。
无影只是淡淡地望着前面蜿蜒稍显崎岖的道路,颇有些目中无人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不养闲人,还请便。”
车夫算是看透了,和这种油盐不进的人没什么好说的。索性马车并未驶出多远,还尚在京都的范围之内,此时回去并不费事。
他利落下了马车,看向帐帘:“玥姑娘,有无影少侠在,小的就先回去了。”
难不成这人还以为他是自愿去汝东的吗?有没有搞错,千里迢迢从京都跑到汝东,他还没有疯。只是主子的命违不得就是了。
如今既然是被人找了由头赶回去的,即便大长公主想要苛责,也责不到他的头上。由此一看,反倒成就了一桩好事。
车夫心里将利害关系比照了一番,畅通了不少。只是,这么一看,这无影的脑子好像是和常人不太一样啊!
这自然是几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凌玥遂挑起帘子:“有劳车夫大哥陪我们走这一遭了。你也快快回去歇着吧,莫要冻坏了。”
玥姑娘待人很是真诚,又天生的一副好皮囊。车夫看看凌玥,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目不斜视的无影,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这人还真会伪装,明明为的就是想在玥姑娘面前逞强,可现在反而又做出了混不在意的样子。
自以为看破了事情真相的车夫笑嘻嘻地应下,“玥姑娘好走。”
无影再次拉拽缰绳,离开了面前一人环抱粗的柳树,驶向了京都的城门方向。
“无影,你还认得路吗?”凌玥不禁探出脑袋来问,她猛然间想到一个很是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让车夫回去了,可就没有人能给他们指路了。
她非是不相信无影的认路本领,毕竟他人可是刚刚从莘陵附近回来。这么问的原因,她只是不确定,他可有曾去过汝东吗?
汝东一行,还是得去的。毕竟私塾不是虚设的,寒老先生也不是不存在的。哪怕只是做做表面功夫,也要做全套,免得将来说不清道不明。
“主人尽管放心,汝东无影还记得。”他策马扬鞭,不曾回头,虽然看不清楚他脸上究竟是何表情,但无影说的一字一句皆像是发自肺腑之言,并不存在任何夸大。
见状,凌玥自然不会多问。加之,无影又催了一句:“外面风大,主人快回马车里吧。”
她其实只不过探了一只脑袋出来,无影实在有些小题大做。凌玥打了个冷颤,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地附和起来,不过这寒风也确实不是闹着玩的。
知秋也拽了拽她的衣角,凌玥坐回了马车里,对上了知秋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你怎么了?笑得这么渗人?”
知秋朝外努努下巴,复又打量起凌玥来:“姑娘,为什么婢子总觉得,你好像和无影少侠认识呢?”
凌玥一阵心虚,一直发冷的身子居然难得升腾而起了一些暖流。她自然下意识地便要否定:“不,当然不会了。你听谁瞎说的?”
知秋拉长声调哦了一声,姑娘这么说,她信了才是见鬼了呢。自家姑娘一旦说谎话什么的,总是会下意识地重复几遍。这一点,怕是凌玥自己都没有发现。
让知秋觉得二人认识的主要原因,其实并不尽然在凌玥身上。而是无影那主人长主人短的称呼。
有哪个少侠会在人前如此放低姿态?只不过第一次见面,受着佣金雇佣,便自降了身份?
只是,姑娘不说,她也不便询问。更何况,知秋抖了一抖身子,那个无影虽然担着少侠的名头,可是浑身散发着一股很凶的感觉。她可不想探寻此人身上的秘密。
凌玥偷瞄瞄地打量了知秋好几眼,心里一直在纠结的不是其他。而是她总在想,知秋跟了自己这么久,会不会早就看出来她在编瞎话。
但是,那又如何呢?凌玥自我安慰起来,只要无影真实的过往不被人所知,其他的都不重要。
无影驾车很是厉害,比车夫在时的样子还要尤为精进。不仅速度快了些许,就连坐在马车里都甚少会感受到颠簸摇晃之意。
如此长的一段路程,足足要走半月之久的样子,凌玥做好了在路上耗去大半心神的准备。
因此,入眠得也格外快,也格外沉。到了客栈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了,可她还浑然未知。
知秋推了推睡得不省人事的凌玥:“姑娘,姑娘,该醒醒了。我们到地方了。”
人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尚在何处,昏暗的马车四围却突然亮起一绺亮光。正是无影掀开了马车帘帐:“主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