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男人和老者离去的背影,华珺才收回了视线,定定地望向在床榻上早已不省人事的男孩。
“既是你自己的决定,那耗费这般力气也算值得。”华珺还是不能不落入俗套。
他也想每回做事情时不要抱着太过功力的心去比较抉择。可是,值得与否,总是莫名地成为了他做事的衡量标准。
其实并不光是华珺,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总会在意的一个问题便是,值得吗?
华珺将自己宽大的袖袍撩起,伸手探上了面前床榻上安睡得正好的男孩。果然是生命即将走到了终点,连最后一丝气息都开始摇摇不稳了。
他不敢去想,如果他这个决定下得再晚上片刻,是不是就当真一点儿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巫术会被人笼上一层神秘感,是因为它那超出常人认识的范围实在玄妙。也正是因此,被有心人稍加利用,就变成了人言可畏之下的妖术。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开始生起,又汇聚在一起滴落。华珺感到流失的,不光是这男孩脆弱的生命,似乎还有他那难以为继的星点气力。
“我就说……”躲在内堂一隅的男人眼眸眯紧,他将华珺一切的动作尽收归了眼下:“再世华佗也不可能在看诊的时候支开旁人。原来是巫医。”
老者一心系在他的孙子身上,自然也看到了华珺奇奇怪怪的行为。
只是他并不知那是巫术就是了:“你,你方才说什么?话可不能乱说,你知不知道这事如果是真的,是要……”
男人心烦地皱眉:“是要杀头的。我又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华大夫他自己好大的胆子,居然在京都里藏了这么久。”
有些烛光照在男人的面部上,嘴角弯起的弧度很是阴森可怖。
这让老者没来由地鸡皮疙瘩起了满身,竟有那么一瞬间让他满心的注意力转移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有一个猜测凭空而起,老者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你该不会是想?”
男人矢口否认:“想什么?你孙子要醒了,你还是准备去看看他吧。我劝你,不该你管的事情就不要管。”
老者年龄当前,不想蹚的浑水自然不会去蹚,他只将目光重又汇聚到了外间。
那奇异的光芒骤起,便再也没有黯淡下去过。只听得一声清咳,似是华珺体力不支,整个人一软,就着床榻一角栽倒下去。
就是电光火石间,男人在身后哎呀了一声,竟是拔步冲了出去,他作势就要将华珺扶起:“华大夫,您可要保重身子啊。为了治病救人反而累垮了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华珺的大脑有些发沉,迷迷瞪瞪的双眸中,只映出了男人肥胖的身躯和临近来看显得异常硕大的脸盘。
他刚要张口说些什么,下一秒却是意识彻底模糊了。
“华大夫!”撞见这样一幕,老者这才急匆匆地赶了出来,“您怎么样?”
“无妨。”男人做主,将老者拦了下来:“华大夫只是体力耗尽,在我这里休息片刻就是了。你还不快去看看你的孙子如何了?”
“好,华大夫就拜托给你了。”老者如梦初醒,迈着他那有些踉跄的步伐就往榻上的男孩旁边赶去。
男孩的睫毛轻颤,周围发生的动静已经能入得他耳了,只是一时无法从混沌迷茫的昏迷之中完全清醒过来罢了。
老者伸着布满老茧的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很是欣慰的是,那张小脸总算有了起色。
“爷爷?我这是……”挣破最后的黑暗寻找到光亮的路途格外艰辛,男孩儿总算是清醒了过来:“这是死了吗?”
长久以来悬着的一颗心这回终于暂且得以放下,老者这才感觉自己的眼角下居然挂了几滴泪珠:“瞎说什么呢!来,快起来谢过华大夫。”
“华大夫?”男孩睡梦之中是知道有人始终在他身侧的,却不知那会是京都当中赫赫有名的华神医。
一老一小面向华珺转过了身子,却发现华珺其人居然还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之中。
男人一反常态,竟然很是热心:“你们放心,华大夫今晚就先在我这里将就一晚。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们,我就不留了。”
逐客令下得未免太过明显,不带一声遮掩。不过男人说的对,这里本来就不是他们该呆的地方。
老者带着男孩道谢了过后,又说改日定当会登门道谢一番,这才作罢离去。
男人亲自将爷孙俩送出了自己的店铺,这才回身看了一眼华珺。确定其人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之后,他便赶紧锁上了门闩,再次返回了内堂之中。
一开始回到内堂那是被华珺的要求所迫。可是眼下因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男人有些害怕,但更多的却是那秘而不宣之下的激动亢奋。
他翻箱倒柜,才找到了平时组织伙计们起棺用的绳索,男人在手上试了几番,确定是绝对的结实之后,面皮上才浮现出了一丝有些阴森的笑容来。
甚至比方才老者看到的还要可怖一些,不过幸而此刻也没有旁人了。
天光刚刚初露,就有不修边幅的壮汉从棺材铺当中奔往了长街之上。
虽然鲜少有人亲眼见过,但架不住一传十十传百的厉害,一时间,这棺材铺的名声便就传开了。
因为与棺材铺打交道的都是白事,人人都尤为忌讳。如今被搞了这样一出出来,某些胆子小的更是闻风丧胆。
有不少凑热闹的,将此事变成了谈资当做一个笑话在四处言说。但在流言四起之下,其实更有着一些不好的恐怖气息滋生蔓延开来。
“你们说,会不会是诈尸了?”热闹的街道上人流如织,有几伙闲来无事的人聚在了一起讨论着这日晨起发生的怪事。
“嘶。”问话的人也只是不过大脑地随便一提,可当真有人做起了沉思状:“这可不好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出事的是什么地方,那是棺材铺啊!做的生意本来就不寻常。”
“再者言之。”更有人居然是和棺材铺的掌柜打过些交道的:“你们不晓得,那棺材铺的掌柜是个奸商,就是死人的钱他收得都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