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锭银子,算是房钱。我们明日一早离开,一路舟车劳顿,小二哥不要让人来打搅。”凌珏摸出一锭银子来。
他自是知这锭银子用来付一晚的房钱是绰绰有余,只是算作是给聪明人的封口费罢了。那小二若是个机灵的,自然就知道拿人的手短,毋要再横生出突兀的枝节就是了。
若是差强人意了些,小二不幸是一个愚钝的,那拿着这笔钱老老实实地按着叮嘱去做,这一晚也可平稳度过。
小二笑嘻嘻地将银锭子接在了怀中,态度大有转变:“公子您几个安心歇着便是,小的这就让他们动作都放轻些。”
凌珏勉力挤出了一个还算客套的笑容来:“麻烦了。”看来是他高估了这个小二,其人确实看不破他内里的意思。
不过,既然这小二都如此保证了,今晚若再无意外发生,应当就可平稳度过。待明日过了前路最大的岔口,天高路远,哪怕是普天之下的王土,想要在人海茫茫当中抓到人,也并非是一件易事。
“玥儿,你就先和知秋还有婆婆共住一晚。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说。”凌珏已经极致小心,出门在外,就连柳嬷嬷三个字都不敢随口提起。
凌玥原本就是这样的打算,知秋是她的贴身丫鬟,出了这样的事,她必定是不会离开自己身边的。至于柳嬷嬷,她年事已高,这一路上的担惊受怕,身边自然是不能没个人的。
这一遭又是心有灵犀,凌玥自然点头应下:“哥哥放心。只是你,休息好了,才有体力面对未来。”
她不能释怀发生在蓼阳身上的种种,不能做到不担心爹娘如今的情形,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凌珏为此而一度地殚精竭虑。
未来是好是坏,谁都不知。哪怕是那天边的万千星辰,也没有那样超凡的能力去预示到人间这土地上发生的每一遭人和事。
既然左右都是未知,与其活在自我编织的无穷无尽的苦痛里,倒不如,在船到桥头自然直前,尽可能地放宽心些。这也是让自己好受一些的法子,毕竟,自己又何苦要为难自己呢?
经过了这么多事,凌玥倒发觉现在的自己和从前已是大不相同。若她还是以前的凌玥,现下别说强装着镇定去想法子安抚凌珏了,就是她自己,怕也是早要闹翻天了吧。
大哭大闹地,追兵还未至,或许他们就已经在她的蠢话之下被暴露了个彻底。如此一看……
你是要感谢我吗?抚宁的声音果然再次在脑海当中不期而遇。这个家伙,不仅是阴魂不散,还总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凌玥哪里有心情同他回话,不过是眉宇之间更染了几分哀愁,“哥哥,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先熬过了眼下。”
她可不是道士师父,怎么知道事情的走向是会绝处逢生呢,还是越过越糟,直至彻底走上了绝路?
况且,人间三千事,众生三万万不止,就是天象,也是指示不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这陷于泥沼之中的人人都会说的一句话,不过是带有了一些希冀的期盼罢了。
“你操心了。”凌珏的大手压了压凌玥的肩头,兀自带着身后的易风流云去了隔壁的房中。
无影在门前站定,逡巡打量了一番,确定暂时无碍,方才向凌玥颔首示意:“主人早些歇息。”
知秋和柳嬷嬷互相帮手收拾着行李,二人都对今日侯府当中突发的这一系列的事情困惑不止。但是看着凌玥和凌珏,一个比一个更难受的样子,她们二人话到嘴边,又都很默契地一一咽了回去。
凌玥躺在床榻之上,一点儿困意都没有。她是那样安慰凌珏的,但却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一句半句的:“你们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知秋顿下了手上的动作,立马转头对了过去。
正要继续问着什么,可知秋身边的柳嬷嬷却扯了一扯她的衣角,咳嗽不止。
知秋面有难色,姑娘那样的表情,分明是心中难受得紧,她也是,姑娘给她一个坡,那她也不能顺坡下驴啊:“有,有怎么可能啊!姑娘您想多了。”
这样的改口,总是太过生硬,想让她相信都没有办法,凌玥悠悠然开了口:“家里如今今非昔比,可能接下来的路,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隔墙有耳,凌玥都不敢提起有关侯府的任何一个字眼。
“姑娘!您瞎说什么呢!”知秋这一路跟着糊里糊涂地走来,就感知到了侯府应该是触犯了圣颜。但直到此刻从凌玥的嘴里得到了证实,她才是真正地慌了起来:“家里老爷夫人一向为人正派,又与人为善,能有什么事呢?”
“你不懂。”凌玥翻过了身子,独自面向了墙壁:“有的时候,与人为善只是想要弥补什么。”可天大的祸口,怎么去弥补啊?
弥补来弥补去,血的罪孽,还是要用血来偿还。
只是,她还不甘愿,不甘愿为了这条性命而苦苦挣扎了这么久的时日,却要败在了这样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况且,生离死别这样的事情,真的太过苦痛,她还不敢想象。
这样的一夜,应该算是凌玥有史以来最难入眠的一夜。可就是这样,也在她的惶恐不安当中给昏昏入睡了。
“开门!”夜半,万籁俱寂,有人在疯狂地砸着客栈紧闭的大门,好像是有仇一般地,誓要把门板都掀开一样。
“谁啊?来了,来了。”小二匆匆忙忙地披起一件外衣就往门边赶来,嘴中骂骂咧咧不断。
打烊前夕,忽然来了一帮人就让人险些招架不住,这个时候,人正睡得昏沉呢,却又来了一帮人。
这客栈就差开在荒山野岭之中,平时都不见有什么人来,可今晚这是怎么了?一拨接着一拨来的。
“进去搜。”一队官兵不容分说就拥了进去。
“官,官爷,我们这都是小本生意。”本来还因为半夜扰人而怀着满腔怒意,可直到门边的这些官兵行色匆匆地一鼓作气挤了进来,小二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