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上来。”酉时末,是宫中难得的守卫轮换之际,彼时夜色又临,此时离宫,应是最好的选择。
夏桑在这处宫门外徘徊逗留了多日,坚信自己的判断绝不会出什么差错。
萧嬷嬷带着萧娘娘犹犹豫豫,二人虽一路不语,但行至此时,面上都有难色。
“你们也知道,宫里查得严。”夏桑并不指望同她们二人苦口婆心地劝慰一番,就能得到好的效果:“我们娘娘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制造了这次机会。如果你们还是不能好好把握的话,那到时的后果你们自己负责。”
和那日处处看人眼色行事的小丫鬟完全不同,今日的夏桑嚣张气焰见长。萧嬷嬷不禁反口了几句:“我们又没说不做。只是,只是好歹得让我们娘娘好好思虑思虑。”
“思虑?”夏桑哂笑起来。如今也不看看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还敢在人前自称娘娘,真是够贻笑大方的:“那就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思虑。怎么样,够符合萧娘娘的身份了吧?”
萧娘娘搭上嬷嬷的手腕,示意她住嘴:“还要谢瑶嫔娘娘的一番筹谋,出去之后,定当感念。”
也不需那一盏茶的劳什子了,萧清如今看得更为通透一些便是。她带着萧嬷嬷各自矮身钻入了提前备好的箱子里。
算算时辰,差不多便是这个时候。夏桑挺了挺脊背,虽然腿还是一瘸一拐地费力,但走个路对她还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走路姿势到时又免不了被宫人们好一顿的窃窃私语了。
“站住!你们哪个宫的?”将近轮换之际,查岗自然会松很多。夏桑不慌不忙地摸出自己的腰牌,递上前去:“奴是瑶嫔娘娘宫里的,今负责置办一些东西。”
“置办?”还是遇上了好事者,一名侍卫上前,不懈追问:“置办什么?”
当然,仔细查清皇宫内外的人员往来本就是他们的职责。这个空子能钻最好,但若不能钻,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瑶嫔纵使再急功近利,也不会去干一件危机重重的事情。
夏桑又上前了一步:“瑶嫔娘娘的小妹马上就要到了笄礼,这不,娘娘也是爱妹心切,才特意差遣奴几个出宫去早日操办起来。”
世事就是这么巧合相似,当一个人需要些什么借口的时候,总是能恰如其分地找到一个。即便这个不成,但凡有心,也总能寻到下一个。
即便有人多事去查,查出来的结果也与事实毫无出入。
“你,去打开看看。”瑶嫔的名头并不响亮,以至于在这些侍卫耳中听来毫无威慑力可言。
夏桑有些紧张,不禁攥紧了自己的双拳。虽说是箱子之中另有暗格,即便当真点背到不偏不倚还就被选中了她们二人所在的箱子,对方也理应不会发现。
想是这么想的,可亲眼看着侍卫一步一步地走近那几口硕大的箱子,夏桑还是面色难看了起来。她一个人站在灯影的阑珊处,好似本就是黑暗当中那混成的一体。幸而,也没有什么人发现她面容上的这一异常。
还好是掐准了时辰来的,恰是此时,另有一队人的脚步走近。终于到了侍卫们的交接之时,这个时候是最容易松懈下来的。
“那成,你们走吧。”侍卫将腰牌归还给了夏桑,胡乱地打开了一只箱子随意翻了几下,确定无异之后方才放人离开。
“多谢几位大哥。”夏桑将腰牌收好,不忘盈盈行了一礼。她如今的身板瘦到几近脱相,单是站立在原地,身子都是时常忍不住地打晃。
许是看了愈显焦躁,侍卫含糊地摆摆手:“快走吧。别耽误了宫门落锁的时辰。”
“是。”夏桑招呼拉车的几人快步跟上。离宫门落锁约莫只有半个时辰,她的确要早去早回才行。
行进偏僻之处,夏桑才朝着跟出来的几个小太监使了一使眼色。像是故意一般,扬起了因为受损而很是难听的嗓音:“快把箱子打开。莫让我们的贵人颠了,不舒服。”
萧娘娘倒是没有说什么,反而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萧嬷嬷横眉冷对着:“你个小蹄子犯不着在这里阴阳怪气,尽管我们再是落魄,地位也不是你这等人攀比得起的。”
夏桑用小拇指抠了抠耳朵,听着这话还是碍耳:“可最后二位还不是要靠着我们这种人求取自由?”
自从在宫中见了珏世子一面,她心底的死灰就像是终于找到了藏而不露的火种,只需零星,便足以彻底复燃。
她不能再这样得过且过,过着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的生活。所以,自打那一刻,她便在心底暗暗发誓。
她要做瑶嫔最是信任的人,然后再给予瑶嫔致命的一击。她还要让那些时刻用言语侮辱她的人,顷刻便得到现世报。要让那些在她心上插刀的人,终有一日,会为他们的所言所行皆感到后悔不已。
萧娘娘二人便是最好的试验品,果不其然,这种趾高气扬一般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何止是许久没有体会过,却比那时在侯府之中做凌玥的一等丫鬟要强上太多。
萧娘娘终于听不下去了,出言截断了萧嬷嬷心中的怒火:“嬷嬷,你少说几句罢。”
夏桑也状似很识时务般地回了一句:“还是萧娘娘聪慧。”
不过就是一个长得好看些,一个听来还能勉强糊弄糊弄人罢了。其实说到底,又有什么区别。
“还望夏桑姑娘转告瑶嫔娘娘,瑶嫔娘娘要的,本宫一定会择机便报。”萧清的脸上刹那划过了一丝黯然神伤的情感。
事实上,活到了她这个年岁,半截身子都埋进了黄土之中,还能指望些什么?前半生都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当中消磨了,现在只不过是想自由恣意一些。
可便是这自由,出了宫门,还另有宫内之人前来牵绊阻碍于她。眼前的这个瑶嫔便是最好的证明。
“别啊!”夏桑的嘴角边泛起一丝笑意,慢悠悠地说道:“别择机啊。一个女人的韶华实在是太短太短了,萧娘娘与其道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如现在就报。”
也罢,萧清点头应了。事实上,她早该想到的。一个半生都在皇宫中度过的人,又安能脱离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