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林公子走了。”
常钺背部受了伤,人只能趴在床榻上,此时听闻下人来禀,并不意外:“走了便走了吧,无妨。”
林木不走的话,难不成留在府里让父亲为难他吗?反正自己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余力去帮林木说话。
其实刚才林木为自己上药时的那一番奇奇怪怪的怪话,就让常钺心里多少猜中了一些。
“告诉下面的人,要是林木见我,不需通传,直接把他领来见我就是。”常钺直觉,他和林木的缘分不止于此。
这一夜,常知府居然没有外出,而是选择呆在了府里。
“爹,儿子从来不会过往您的事情。”一豆跳动的烛火将知府的面容衬托得柔和了些许,这才给常钺造成他们父子没有嫌隙的错觉:“您一直以来到底在做什么?”
显然是没有预料到常钺会将话题引到这样敏感的分明,常知府控制不住地脸僵了一僵:“你还小,不懂,朝廷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是吗?我不小了。”常钺并不像以往只是浅尝辄止。
其实林木告诫他的那些话,他何尝不明白。都是亲生父子,他只是不愿把父亲想象成那种人罢了。
“行了,今晚你早些歇息吧。”常知府抖了抖衣袖,深吸一口气,语气却不容置喙:“明日一早陪我去杨家。”
兜兜转转,居然父亲的心思还在这个上面。常钺第一次对父亲发火:“去杨家干什么?”
“自然是赔礼道歉。”说完这句话,知府摔门离去。
“阿祥,我跟你讲。今晚之后,你千万不要说见过我。”常钺竖起一根指头,反复警告:“明白吗?”
“小的明白。少爷,您还是快翻墙吧。小的,小的撑不住了。”此时常钺正骑在阿祥的肩头,毕竟一个大活人的重量,阿祥的双腿忍不住打起颤来。
“那就别废话,再往上抬一点。”常钺双手扒着高墙,寻找了半天借力点,才将身子的重量倾泻在了右腿,左腿则搭上了墙头。
“少爷,您真的要走吗?”阿祥不明白,反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为什么少爷宁愿离家出走也不愿低个头。
说话间,只见常钺一个纵身已经翻到了墙的那边。听到了脚步声渐远,阿祥只能四下里看看,见无人,这才赶紧离去。
待明日一早老爷看到少爷不在的时候,一定会大发雷霆的。阿祥有些不安,不过还是很快沉浸入了梦乡里面。
“客官,您几位?”深夜时分,就是街头的客栈都要熄灯关门了。常钺多了个心眼,不敢就近随便找家客栈。
他笑着回复眼前的掌柜:“我是外乡来的,能不能在你们这里帮工?不用给工钱,只要管……”
说到最后,常钺还不好意思起来。他虽是知府的公子,不过平日里深居简出,和那些欺压一方的贵族不同,俨然活成了一个傻愣的书呆子。
让书生自行讨生活,还是有些难度的。毕竟这个开口,他就开不了。
掌柜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亮了一亮:“我懂你的意思,后院就有你住的地方。这样,今日傍晚刚刚来了一位客人,你去打点热水给他送上去就歇息吧。”
“是,谢谢掌柜的。”常钺喜笑颜开,还为自己取了个化名:“您叫我,叫我小才就好。”
“行,小财,快去收拾收拾。”掌柜伸了个懒腰,并不知道常钺口中的“才”是什么意思。
利落地整理妥当,提了热水来到了客人的房前。
“客官,您要的热水。”这才走了没几步,常钺却感觉有些吃不消了。
“进来吧。”里面传来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是很富有磁性的一种声音。
常钺一愣,这个声音好生熟悉啊。来不及多想,他应声推门进去,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正缓缓往下褪掉外衣。
常钺脸颊烧红起来,十分不习惯地咳嗽起来:“您,您要的热水。”
那人侧目:“放下吧。”
“等等。”那人转过身来,语气霎时便带上了几分惊讶以及欢喜:“常钺?”
这人居然认得出自己。常钺抬头迎上那人的目光,旋即便笑了出来:“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林木,只要你在罗庭,就逃不出我的视线。”
凌珏啊了一声,“这些话你还是留给你未来的娘子说吧,说给我这样一个大男人怪怪的。”
常钺将木桶里的热水缓缓倒入了木盆里:“我这也是一时欣喜,失言了。”
“你怎么来这里了?”凌珏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辰,这个地方遇到常钺。
常钺愁眉苦脸地将凌珏离去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你别看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但我还是有骨气的。让我给杨右霖道歉,做梦。”
凌珏对常钺的一通唠叨避之不谈,“既来之则安之,你还是不要被知府大人发现才是。”
其实初见时的喜悦,差点让凌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如果说他身边躲了一个知府公子,那岂不是说自己也随时有身份被暴露的危险嘛。
他没说出口的话,常钺却了然于心。他一脸郑重的神色:“林木,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至于你要查什么,不必顾虑我的因素。”
当初柳依依对自己不依不饶的时候,常钺就发现了凌珏的与众不同。那种眉目里自成的镇定与淡然自处,并不是故作姿态的。
他们罗庭这样的小地方哪里会出现这样的神人。说话,做事,处处透露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感觉。
想必是从京都来的什么大人物吧。
“站住。”常钺提起空木桶就要离开,却被凌珏一声喝住了:“我不是让你离开。你自己多留心就好。”
常钺背对着凌珏,看不清神色,只能依稀看到他点了点头。
“那个。”一向在外人面前表现地滴水不漏的凌珏很是难为情:“常钺,我当你是朋友,这一点是真心话。但是恕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真实的名字以及身份。”
“林木。”常钺笑了起来:“林木,这个名字就很好啊。我只希望,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一天,我爹他……”
他并不瞎也不聋,可他宁愿装聋作哑,一直以来把自己安于不知情的位置。仿佛这样逃避,一切就从没有发生过。
这不就是书上说的,为亲者隐吗?不过能隐多久值得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