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要踏出房门的下人忽然折返,舔舔嘴唇,好像十分为难。
“还有事?”平阳侯见状问道。
“少将军说,他要找的人就是世子。”下人垂着头回答。
不知为何,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当他提到“少将军”三个字时,世子的脸色就十分地难看。
他明明根本不敢注视世子,可是可以确定的是,那绝不是错觉,世子身上带着的气息硬是让他不敢多嘴。
“无需回避,随为父一起去前厅吧。”平阳侯对苏云起的点名道姓并不在意。
反而是凌珏,心下不悦,却也不好驳了对方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一如往日般的明珠生辉,即便整夜不曾合过眼了,站在平阳侯父子面前的苏云起仍然是落落大方:“云起见过侯爷,见过世子。”
此时的苏云起满头青丝高束,几缕额前碎发和着庭前的轻风,他的脸庞被勾勒出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气息的超脱。
这还是那个从沙场上浴血奋战出来的少将军吗?少了几分杀气,甚至比自己还要多点君子温润如玉的味道。
凌珏移开落在苏云起身上的视线,转而去聆听平阳侯和苏云起的一问一答。
“既然是特意来找珏儿的,那你们聊?”语气虽然是疑问,但显然平阳侯早就将这番话当做了陈述句,人已经起了身正欲离去。
“侯爷,不必麻烦了。”苏云起见状有一时的慌乱,他可不愿独自面对珏世子:“四方馆一事早已不是什么密不外传的秘密。云起此番前来,只是得了陛下的旨意,找个帮手而已。”
两个年轻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平阳侯看在眼里,本想借此机会让他二人将话说开。
可是天算不如人算呐。
偏偏是珏儿这个爱钻牛角尖的遇到了苏家少将军这么一个实心眼的孩子,怕是无解了。
“那还等什么?”凌珏并不想装聋作哑,人家都找上门来,纵是再不喜,也不能不予任何回应:“这就出发吧。”
平阳侯府府门外此时早已被身着黑色盔甲的士兵重重包围着,遥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好似乌云压顶。
“陛下派来的?”凌珏挑挑眉,言行很是冷淡。
并不是幸灾乐祸,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还好是有四方馆出事在前,若无端府门外是如此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是平阳侯起了什么作乱犯上的心思。
“不过,这么大的阵仗就不怕打草惊蛇吗?”凌珏向来敢言,哪怕对着的人是在他看来与他难和的苏云起,哪怕这番带着明显质疑的言辞,其对象是当今陛下。
苏云起摇头笑道:“如何用才能不打草惊蛇,这不是你我的职责所在吗?”
陛下只是支出了这一部分禁卫军用以辅助,并且在关键时刻加以震慑。
但他们若当真蠢到一鼓作气让他们悉数上阵,并不能做出合理安排,那可算是白费了陛下一番苦心。
“知道了,还用不着你调教。”凌珏的脸上旋即绽出一个笑容,扬着下巴朝面前的士兵一点:“是五五分吗?”
五五分?被他说得一愣的苏云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哀叹了口气:“是,五五分。陛下说了,你我携手共同……”
“这样的安排貌似还不错。”
苏云起一句话没能说完,却又听到凌珏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你说是吧,少将军?”
“是……”他还能说什么。凌玥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会摊上这么一个鬼见愁的哥哥,真不知是该为她难过还是庆幸。
夜色将近时分,苏云起终于拟定出了让他们二人都满意的计划。
他骨节分明的双手撑在摊开的京都地图上,整个人由于接连两夜未睡而看上去神情十分地憔悴。
“这样的状态根本成不了事。”凌珏声音冷冷的,此时听来,竟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有些辨不清了:“你去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他的眸子依然很冷清,里面丝毫没有泛起一丝情感的波澜。
苏云起也并不指望能看到什么异样,毕竟,他们也只是临危受命的暂时合作搭档而已。
“先撑过今晚,一切好说。”苏云起谢绝了凌珏的好意,白皙的手指开始从地图一端滑到另一段:“大部队随我和世子守在四方馆周围,其余人等按照原定计划,加强京都巡逻。”
到时候,四方馆就是铁板一块,即便那人是天神下凡,也要让他插翅难逃。彻底断了他们里应外合的联系。
京都负责接待使臣的四方馆出了人命大事,可是在百姓当中却是掀不起丝毫风浪。
他们依旧进行着一天的劳作,在月出日下的时刻,则是大多和家人聚在屋内。
这当然有赖于为官者封锁消息封锁得及时,没有让恐慌的气氛蔓延进人群之中。
只是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只要是事不关己,那么一切就可照常运营。而那些风言风语甚至于是骇人听闻的东西,席卷一时过后,大多还是会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战甲披身原本是为了护体,可是在暗夜里行动,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无疑是给暗处的敌人提供了己方的情报。
凌珏咬咬牙,做了决定:“脱了盔甲,换上夜行衣。”
禁卫军的服装统一,他们身上的盔甲更是象征着皇家颜面和天盛的国力。若没有陛下的旨意,他们是绝对不会脱下这此时看起来甚至是负累的盔甲的。
“世子!”苏云起显然没有想到凌珏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你,确定?”
他以为的凌珏,完全靠脑子而活的世子,是那种绝对不会因为未知的局势去铤而走险的人。
现在看来,这样胆大心细的凌珏,和他反而有些不谋而合。成见,是不是应当放下了?
心头闪过这个念头的苏云起很快发现,成见怕还是放不下了。
凌珏眉毛一挑,颇有些挑衅的意味暗含其中:“少将军若还是畏手畏脚,不如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对,成见的源头根本不在他这里。自始至终,这个凌珏世子倒是把他看成了比侵犯天盛国土的胡人还要罪不可恕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