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为人不仅热情明礼,更是一个为之不多聪慧的人。毕竟此前的场景总要顾及着旁人的闲人碎语,也不好道破什么。
知秋多有隐晦的一番言语之外,里面暗含的不得已而为之的求援终于算是不负,被老板娘窥破了。
眼下她的一手安排,从这不让人随意打搅的行为,便可窥见一斑。
听到小二自外间将门关紧了,老板娘才有些急切地走向了床边斜倚着的凌玥:“这位姑娘伤在了何处?我瞧着可不大妙。”
方才自门边远远地一望,只见她右半个肩头已经全被血迹脏染了。可那时身后的门还未闭,小二也尚在屋内,老板娘自然是不敢声张的。
“让我仔细瞧瞧。”老板娘凑近了一看,才看到了那匕首深入肩部多寸,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怎的伤得如此之重?究竟是哪个人下的毒手?”
凌玥只是抿着唇苦笑了一声,“有劳老板娘了。”
她知道,老板娘的所问不过就是心下诧异得紧,颇有些感慨的意味在就是了。原也不需要她做出什么回答。既然如此,她也犯不着为还这份恩情,而多说多错。
“怎么样?”知秋站在原地,只摩挲着自己的双手,不敢上前,怕笨手笨脚地反而碍了事:“老板娘,我家姑娘的这伤……”
老板娘自打看到了深插入凌玥肩部的那把匕首开始,面色就没有缓和过。可想而知,这实在是很棘手的一件事情:“我也不想说谎。”
老板娘站起了身子来,独自将小二之前搬进房里的木盆端了过来。
热气氤氲着一团又一团,不断地从水面生起又散开。盯着那木盆里的水,像是犹豫了片刻,老板娘这才咬了咬牙道:“我也是第一见这种情况,能不能处理得好不敢保证。但眼下,只能尽力一试了。”
先撇开这榻上的姑娘是女子之身不论,因为身份的这层关系,本就难以就医。单说这淌血的伤口,怕是再多延误一时片刻,就会有性命之忧啊。
也因而,哪怕是没有十分的把握,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凌玥自然最是知晓自己身子状况的那个,撑到现在,不过是全凭着心中的一口气而已。
睁着这异常沉重的两只眼皮,她不敢睡去,生怕这一睡,便再也起不来了:“老板娘只管尽力一试即可,玥儿已是感激不尽。”
一路走来,行至如今,也算是不易。若当真绊倒在了眼前的沟坎之下,那也是命之所至,并没有什么好值得多说的。
“哎。”老板娘点了点头,就近在凌玥的身边去坐了,伸手去探匕首的时候,手还有些颤颤巍巍的:“能否劳烦这位……”
她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这才看向了因为紧张太过而只能痴傻地愣在一边的知秋。
知秋不忘颔首回礼:“老板娘叫我知秋就好。”
“能烦你去帮我用这热水打湿一方帕子来吗?”老板娘指了一指桌上放着的木箱,那是她进门时自己背来的,谁也不曾过手:“里面有上好的金疮药,专治各种刀伤燎疤,也有我一早备好的干净帕子。”
知秋嘴角咧了一咧,便应了下来,取了帕子,又用滚烫的热水打湿了一遍,却还总是捂不暖渐渐冰凉的双手。
入得她眼眸中的,不是别的,正是老板娘在数度的吸气呼气之后,终于是稳了心神,“玥姑娘忍着些。”
光是褪下被血沾染到有些粘连的衣物,都已是让老板娘出了一脑门子的汗,现下兀自插入凌玥光洁肩头上的匕首,更是不敢轻易触碰的存在。
老板娘深吸了一口气,她深知,这匕首不拔,只能是于伤势有害。
好在她平日里见惯了自家夫君身上的那青青紫紫的一片,也算是个胆大的人,只是,心不心细却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只听手下传来的一声干脆利响,老板娘自己都未能反应过来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畔一凉,应是瞬间被洒了数点的血滴。
看来,拔匕首应是拔得顺当。来不及欣喜或是松一口气,她只是匆匆瞥了一眼那泛着黑红污血的伤口,便向一旁的知秋连连招手:“快,帕子,帕子!”
原来,这帕子是要在此时派上用场。
知秋赶忙递了上前:“帕子在这里。”
说来也着实好笑,本应最是常识不过的东西,可她这个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却迟迟想不到这一层面。知秋舔了舔干涩的唇角,为自己的无用很是羞愧不已:“用婢子帮忙吗?”
散发着热气的帕子在老板娘手中不由地就是一顿。她心内暗自揣度了一遍,这个唤做知秋的女子自称为婢子,那想来面前的这个姑娘可不单单是有钱有势的人家这么简单,必是身出名门大户了。
如此这般,倒也勉强解释得通了:“你帮我将这帕子洗干净就成。”若不是宗族之间关系盘根错节的缘故,一个小姑娘又何以遭到如此的毒手呢?
对老板娘而言,最难的事情不过就是如何快速利落地拔除掉匕首。剩下的活儿,不过是她驾轻就熟,三天两头就少不得要做的。
便是名门高户专门用来服侍人的婢女,在这些事情上,都未必能有她做得好。
“好了。”老板娘细心处理好了伤口,以及伤口处往外溢出的血迹,这才缓缓将怀里半躺着的凌玥安置在了榻上:“玥姑娘,你可要注意着些这伤口的位置。如今,既不能仰卧,也不好来回侧翻。”
她的伤在左肩,而且还是从后肩的位置起被中伤,即便是养伤休憩,为了避免伤口受到再一的伤害和感染,都要格外注意才是。
凌玥右侧着身子躺下,点了点头:“这一次,谢谢老板娘了。”
若不是她身子不便,这一遭,必然是要按规矩认认真真地行过一番礼的:“知秋,帮我送送老板娘。”
老板娘的额头上沁满了一层汗珠,立在这里看着那一盆的血水,只更觉得身子火烧火燎地难受。
当即抓着这个借口也好离开:“你还是多陪着你家姑娘吧,我自己来就成。”
人转身又走了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折返了过来:“那几瓶金疮药都是我先前给夫君用过的,效果很是不错。只是,我们都是粗人一个,万望姑娘莫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