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府中,纪尔岚姐弟也陪着秦氏在等人回来禀报。秦氏本有一肚子的话想问纪尔岚,奈何薛宝月一大早便亲手做了几样时新菜送到正房,说道:“太太莫要心急,舅老爷积淀多年,定能一朝得中。”
秦氏没有薛宝月那么八面玲珑,只能笑着接受她的好意。薛宝月神色不变,眼睛却时不时的往纪尔岚姐弟身上描。进府月余,她已经将府中上下都摸了个通透,这秦氏根本就是草包一个,用不着多费多少心思。比较麻烦的,是这个嫡女。
空山小筑里的丫头婆子,上下都油嘴滑舌,看似一个比一个好说话,实际上半点有用的东西都套不出来。好在府上的一对庶姐妹一个缺心眼一个年纪还小,用不了几天就能被她牢牢抓在手里。
空座了一个多时辰,外面终于传来动静。秦氏蹭的一下站起身,额头都见了汗。纪尔岚心中也不是不紧张的,毕竟舅舅此次春闱,不仅是他自己的逆转点,对全家人的气势都有一定的影响。
几个小厮争先恐后的窜进屋子,兴奋道:“中了,舅老爷中了!太太,舅老爷中了!”
秦氏浑身一松,只觉得脚软的如面条一般,跌坐回椅子里,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了。纪尔岚也轻轻舒了口气,笑盈盈冲那几个小厮说道:“赏!”
几个小厮异常兴奋,接过暮叶手里的吉利封儿,笑道:“谢太太赏,谢二姑娘赏!”
纪天姀姐妹才走到门口便听见小厮的禀报,相互对视了一眼。纪天姀恨恨的咬了咬牙,秦城怎么会中!连秋闱都是勉强,怎么春闱竟中了!她揉了揉僵硬的脸进了屋子,笑的十分勉强:“恭喜母亲,恭喜舅舅……”
那笑容脸薛宝月看了都觉得尴尬,纪如珺没有理会纪天姀,如常行礼道喜:“恭喜母亲,舅舅此次得中,是天大的喜事。”
秦氏总算缓过劲儿来,听了纪如珺的话露出舒心的笑意。转眼看到纪天姀,便问那小厮道:“不知阮家表少爷考的如何?”
有个十分伶俐的小厮,立即躬身说道:“回太太的话,阮家表少爷与老爷的名次一前一后,不过相差一名而已。”
在场众人都有些惊讶,秦氏与纪尔岚对视一眼,都露出会心一笑。那日刘氏过府,话里话外都是劝秦氏宽心的,明摆着觉得秦城定会落榜。纪天姀听到这个结果,心中鄙夷,阮宁这个废物!
薛宝月看着秦氏母女,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秦城竟然中了。这是她不愿见到的,即便殿试时秦城落入三甲,也给秦氏增了几分底气。而她自己,此时却在走下坡路。
燕家出事,薛敬之被御史弹劾,已经被人见机从大理寺卿的位置上拉了下来,到现在还没有着落。不然,她早就动手对付秦氏了。
纪天姀看着那几个小厮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暗中拽了拽纪如珺的衣袖,纪如珺心中厌恶,却仍旧开口问道:“不知常与舅舅来往的几位公子结果如何?”
“常过府的李公子名次靠后些,不过也中了。”说到这,那小厮露出敬佩向往的神色,说道:“那位仙人般的洪公子,正是此次会试第一。”
纪天姀只觉得心头一紧,血呼的冲到脸上,会是第一,洪晏又考了头名!纪天姀满脑子只有六个字:前途不可限量。
纪尔岚看着呆立在那里的纪天姀,心里觉得好笑,她竟真的看上了洪晏。真是作死。洪晏那种人,会把纪天姀玩弄的骨头渣子都不剩。纪如珺生怕纪天姀露出什么,赶紧上前对秦氏说道:“母亲,家里是不是要置办酒席,给舅舅贺一贺?”
秦氏这才想起来,她怕大哥万一不中,大张旗鼓会让大哥难堪,便没有声张,让大厨房悄悄备了酒席,只等大哥的消息。此时她精神百倍,笑道:“快,去找舅老爷问问,什么时候回来,家里要好好为他庆贺庆贺。”
这厢阮宁回到府里,沉着脸便将自己关到了书房中,阮言盛和刘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对视一眼,不知道儿子这是怎么了,考中了难道不是喜事吗?阮言盛扯过看榜的小厮,问道:“少爷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副脸色?”
那小厮苦着脸说道:“本来少爷挺高兴的,不过,纪家舅老爷也中了,名次还与少爷一前一后。”
刘氏讶然道:“秦城也中了?竟与宁哥儿只相差一名?”难怪儿子觉得丢脸,他们一直都认为秦城必然落榜无疑。没想到此次不仅中了,还与宁哥儿一前一后。“那,到底谁在前面?”
小厮支吾道:“是,是纪家舅老爷在少爷前面……”
刘氏的脸色霎时难看无比,紧紧捏住帕子,阮言盛也沉下脸,紧跟着问道:“那位乡试第一的洪晏,此次如何?”
小厮道:“那位这回还是第一,考了会元!”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难怪儿子会这般。“老爷,这可怎么办?”
阮言盛也觉得脸上无光,不过到底阮宁还是中了的:“稍安勿躁,还有殿试,殿试如何谁又能说的准?”
“对!殿试!”刘氏想起方才等消息时阮言盛所说的话。“会试考的不好,不代表殿试一定不好,说不定咱们儿子能在殿试上一鸣惊人。狠狠踩那个秦城一脚!”
兰若阁中,纪天姀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一个人在房中想心事。她几次试探洪晏,对方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听说对方现在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多少人只等着殿试后就要下手了。纪天姀紧紧揪出胸口的衣襟,羞愤和怒意盘亘在心尖上无法散去。
难道她真的要嫁给阮宁了么?可阮宁居然连秦城都比不上!真是让她恶心!这个废物东西!
不行,她一定要退亲!
这个想法在她的脑子里转了许久都拿不定注意,可今日听到阮宁被秦城压了一头之后,她突然想通了。阮家毕竟是商贾的底子,在京城也无根基。等阮家在京城熬出头,还不知要什么年月。她可不想等那么久!
她记得那日薛宝月说,以纪府现在的情势,很快就可以再进一步。如果是真的,她还怕什么?反正她年岁又不大,就算没了阮宁这门亲事,凭着父亲,她也不会嫁不出去。
即便她不能嫁给洪晏那样的人,也要嫁给京中像样的公子哥!
再说,她和阮宁还没有成亲,对方的眼睛就整日长在别人身上,对她不理不睬。现在他又过了会试,更不会将她放在心上。她还犹豫什么!可是,怎么才能顺理成章的退亲呢?
纪天姀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许久,终于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她猛地站起身,推开门招呼道:“木香,你去将三妹妹叫来。”
木香答应一声,出了门往纪如珺的房间过去。
纪如珺惊诧道:“大姐姐叫我过去有什么事?”
木香摇摇头,说:“奴婢不知,大姑娘听了会试的消息之后,就回到房里将我们都赶了出来,一个人闷到现在。”
纪如珺想了想问:“大姐姐神色如何?”
“大姑娘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但方才从房里出来,似乎已经好了。还有几分高兴。”
纪如珺挑眉沉吟片刻,让墨玉换了衣裳,往纪天姀的房间过去。
“大姐姐?你找我有事?”
纪天姀招呼如儿去给纪如珺倒些蜜水来,然后拉着她的手,说道:“好妹妹,明日母亲和二妹妹要去大普渡寺上香,我也想替阮宁表哥求一求功名。”她说到这,似乎有些不愿将这些话说出口似的,顿了顿才又开口道:“你也知道,这段日子表哥与我生疏的很,我想借这个机会让表哥高兴。”
纪如珺有些诧异,前段日子,纪天姀听见阮宁的名字都会咬牙切齿一番,今日是怎么了,竟想着要重修旧好,莫不是知道阮宁考中,改了主意?“那二姐姐跟我说这些的意思是?”
“姐姐想让你亲自去阮府一趟,跟表哥说一声。”纪天姀见纪如珺一副不明白的模样,又解释道:“若是打发下人去,也只能禀告舅母,只怕传不到表哥耳朵里,若你去就不一样了。你要见表哥一面,亲口说我要随母亲去大普渡寺上香,为他祈福。”
纪如珺若有所思,她知道纪天姀三番两次‘偶遇’洪晏,最终都没什么结果,兴许她已经对洪晏不抱希望,转而想抓住阮宁这条退路了:“我知道了。”
纪天姀笑着将蜜水亲自放到纪如珺手里,说道:“好妹妹,阮宁表哥问什么,你如实说便好。”只要阮宁听到这个消息,就一定会问纪尔岚去不去。
纪如珺有些疑惑,不知道纪天姀为什么要这般叮嘱她,却还是乖巧的‘嗯’了一声,说道:“那我现在就回房换衣服,赶紧去一趟,不然天色就晚了。”
纪天姀没想到纪如珺这么听话,笑道:“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