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海底隧道后,手机彻底没信号了。我舒了口气,耳麦里传来阿正的声音:“少奶奶,少爷已经找到了桑心蓝藏身的别墅,在红岩岛中南的位置。但目前还不能确定小少爷是不是被关在那里,已经在外围做好了布置……正在找机会派人进去侦查确认……”
以我对靳君迟的了解,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不会安排别人去的。桑心蓝敢走今天这一步,那别墅只要想想也也知道不简单。靳君迟进去后有多凶险自不必说,万一被发现,靳君迟和小羽会怎么样我都不敢想。
我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你告诉他……我要亲自去确认……”
“少奶奶,少爷的意思是,您绝对不可以进别墅里面去……”
老赵停在隧道收费站缴费,我摘下耳麦打开车窗直接丢了出去,车子驶过收费站,往隧道口开去。手机里又传来桑心蓝气急败坏的声音:“过海底隧道只需要八分钟,为什么慢了两分钟?桑榆晚,你在做什么!”
“隧道里连车都不能停,我能做什么?”我沉声道,“况且,你那个八分钟应该是没有把缴费找零钱之类的时间算进去吧……”
“现在往红岩岛这边开,桑榆晚,我再警告你一次,别耍花招!”桑心蓝的语调里透着阴狠,“我要你发誓,你要是敢玩手段,你的儿子就不得好死!”
“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你又何必逼我赌咒发誓……”我努力压住心头的怒火,“而且你这么丧心病狂,若真是苍天有眼,就不会助纣为虐了。”
“呵呵……好口才……”桑心蓝的笑声让人听得胆战心惊,“桑榆晚,你真像是变了个人。”
听到桑心蓝的话,我的心脏往下坠了坠――拜她们所赐,我可不是变了个人么。最主要的是,我透过手机听到了桑心蓝那边有海浪的声音,甚至还有航船汽笛的声音。她应该是在离海非常近的地方,阿正说靳君迟一直让人监听着我的手机,那他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呢?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桑心蓝不在别墅里,可能是在户外的什么地方。
“大小姐,我们已经到了环岛路上,接下来往哪儿走?”老赵询问。
车子里特别安静,桑心蓝显然可以听清老赵的话:“往北开,一直开到礁岩上的灯塔。”
“去灯塔。”我重复道。
车子往海边开去,风渐渐大起来,空气里海水湿咸的味道也越来越浓。我窝在座椅里,看着幽蓝的闪动着点点渔火的海面。桑心蓝选了灯塔这样一个几乎是绝境的地方,我应该是没有从那里好好下来的机会,而她……应该也没有。已经预见到结果,我反而没那么害怕,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如果说今天这种状况只能有一个全身而退,我希望是小羽。孩子何其无辜,却生生被卷到这恐怖的事件当中。
吱嘎一声,老赵把车子停到灯塔下面。灯塔上亮着明黄色的灯光,白色的塔身并不宏伟却修砌在高高礁石之上,在夜色中有种遗世独立的疏离感。
我很自觉地从车上下来,老赵捉住我的手臂冲我摇摇头:“大小姐,别……”
“你一个人上来。”桑心蓝说完这句,电话就啪的一声挂断了。
我拨开老赵的手,径直向通往灯塔的石阶走。刚迈上石阶,从暗处闪出一个黑影,拦住了老赵。老赵并没退缩,上前一步挥开那人的手臂。老赵当过兵,也有两下子,可对方的身手显然更胜一筹,只是几招就一记手刀砍在老赵的侧颈上,老赵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我只默默注视了老赵几秒钟,继续往上走。其实这样也好,跟着我上去更危险――这种送死的事情,还是能免则免吧。
看起来不算高的灯塔,爬起来还真不轻松,登上最后一级,我停下来喘气。又一个黑衣人走出来,示意我举起手来。
这些人很奇怪,跟影子似的,不知道从哪儿就突然冒出来,其实挺吓人的。但我毕竟没抱有能活着离开这里的希望,所以才没被吓到。我举起手,那人搜了身,示意我往前走。
走过那个转角,阔大的观景台被灯塔的光照得宛如白昼,让我这双在昏暗光线里走了许久是眼睛一时适应不来,我用手挡了一下,才看清――
平台上用丝绸搭了高高的拱棚,桑心蓝坐在一只高脚凳上,她穿着大红色的晚装礼裙,钉在裙子上的亮片在强烈的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整个人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她用纤细的手指捏着一只高脚杯,琥珀色的香槟像是流动的金水。
“欢迎。”桑心蓝冲我举杯,然后浅浅地啜饮了一口手中的香槟。
“我儿子呢。”我没有心情欣赏桑心蓝这宛如戏精学院高材生的表演。
“原来你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啊,我还以为你不急呢。”桑心蓝放下酒杯,指了指延伸到海面上的栏杆,“你从这里跳下去,我把你儿子放了,怎么样?”
“这个好说……”我平静地点点头,“但是,我要先看到孩子。”
“你先站上去。”桑心蓝冲我比了个过去的手势。
“我说了……”
“你现在没资格讲条件,我是这个游戏的主宰,你说什么不重要。”
没错,谁的地盘谁做主。我攀上灯塔边缘的护栏,海面上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出高低,所以并没我想象得那么可怕,只不过这里的风实在是大,我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被风卷下去。
我的腿紧贴着护栏:“我上来了,我的孩子呢。”
桑心蓝拍了下手,集结丝绸拱棚的绳子松开,那轻柔的丝绸被海风卷起,瞬间被夜色吞没,剩下的光秃秃的架子上吊着一个小小的人。
“桑心蓝,你这个疯子!”我的胸口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我注视着那高高架子上的小人儿,只恨自己没有翅膀,不能飞过去。
“你跳下去,我放人。”桑心蓝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的招魂歌一般残酷冷漠。
“小晚,下来,那个不是小羽。”靳君迟从石梯那边跑过来,捉住我的脚踝。
刚才的黑衣人刚要冲过来,就被紧随其后的邵杰一脚踹飞了。从各个角落涌出好多着装一致的黑衣人,但靳君迟他们带的人也不少,即使是一场混战,也并没落下风。
靳君迟手腕顷刻间用力,我整个人往他的方向倒下来,他稳稳地接住了我,把我抱进怀里:“你这疯丫头,非要吓死我不可。”
“啊……啊……”我在靳君迟怀里惊慌失措地尖叫,只见桑心蓝手起刀落,系在架子底部的绳索被砍断,那孩子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往海里落去。
小孩尖利的哭声响彻四周,其实靳君迟说那孩子不是小羽后,我又细细地看了过。光是看身形就不很像,衣服也不像,现在这孩子哭出声来就更不像了。但无论这孩子是不是小羽,作为母亲,看到一个孩子这样坠入大海,任凭怎样也无法平静地接受。阿正冲过去,把桑心蓝压制住,让她跪在了地上。
“桑心蓝,你是魔鬼吗,那是个活生生的孩子!”我愤怒地浑身发抖,要是没有靳君迟扶着,我根本都站不住,“就算你跟我有过节,但那个孩子不是我的,跟我们都没关系!”
“那又如何?”桑心蓝抬起头,冲我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因为自己的过失白白搭了别人一条命,你不是善良吗?你不是正义吗?你会良心不安吧?会每每想起愧疚得夜不能寐吗?如果你儿子还活着,每次看到他,就会想到有个一样的孩子替他死过,会坐立难安吗?”桑心蓝忽然大笑起来,“啊哈哈哈……郑茉茉那个贱女人,居然敢耍我!向来只有我玩别人,这次被个佣人玩了,这招借刀杀人我服!”
桑心蓝不知道哪来的蛮力,忽然挣脱了阿正的钳制,往我们这边冲过来。我还以为她的目标是我,或许她的目标也真的是我,但靳君迟反应极快,带着我一旋身躲开了。而桑心蓝整个就撞到了护栏上,一声沉闷的巨响,然后有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我已经被吓傻了,灵魂都像是飘出了身体,连眨眼这种微小的动作都做不出,只能直愣愣地看着桑心蓝倒下去,血液像是浓稠的血色颜料一般从她的头上倾泻而出,在身下蔓延成一片暗红。
靳君迟用温热的掌心覆改住我的眼睛,把我僵硬的身体转向他,把我打横抱起来。阿正第一时间跑过去探了探桑心蓝的鼻息:“少爷,她还有气儿。”
“报警。”靳君迟只交代了这么一句,就抱着我往灯塔下面走去。
我整个人都是灵魂出窍的状态,直到靳君迟抱着我走下灯塔才找回一丝神识:“那个……孩子……”
“我让人在下面设了防护网,不会出人命的,应该问题不大……”靳君迟吻了下我的额头,“小羽也没事,炫辰已经找到他了,差不多应该已经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