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轲喜出望外,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这条小河,放眼望去,河对岸便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再远处便是茫茫的青山。风吹过那片树林,树枝不时摇曳,仿佛能听到沙沙的响声。
这里的景色虽美,但晏轲却始终感觉一股阴森的寒意,轻风拂过,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冷战。伪军看守把他带到了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指了指说:“那里就是排水沟的出口了,你自己去看看。”
晏轲挽起裤脚,小心翼翼地踩着污泥走到排水沟的出口,左右一环顾,发现排水沟实际上是直线穿过劳工厨房后面的围墙,出口处则高出河面四十公分,不时流出一些污水出来。
他趴在地上,抓着排水沟的出口上沿,伸长脖子往排水沟里看,发现沟底累了一层厚厚的淤泥,但也谈不上堵塞,但刺鼻的气味令人受不了。他目测了一下,如果一个人在里面爬行,总体来说问题不大,只是那些淤泥中产生的气体需要用心对付。
伪军看守有些不耐烦,问道:“看好了没有?堵没堵?”晏轲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闭上双眼,伸开双臂转了一圈,作出深呼吸、享受自然的样子。实际上,他的双眼悄悄地睁开了一条缝,这一瞬间,周边的环境已深深印入了脑海。
他欣喜地发现,这里看不到集中营的炮塔,换句话说,这个排水沟的出口也是炮塔观察哨的死角!
正当晏轲踌躇满志的时候,远远的一声喝骂传来:“你们两个,在干什么?”,说完,一个人影向着这边快步走来。伪军看守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上前,说道:“金翻译辛苦了,下水道堵了,我们过来看看,准备大修!”
金翻译看到站着一动不动的晏轲,立刻拉下脸来,厉声说道:“你,还不赶紧回去?!”晏轲赔着笑,朝金翻译拱了拱手,大摇大摆地往回走。
正当他与金翻译擦肩而过的时候,晏轲看到金翻译怒容满面,一言不发,晏轲猛然一惊,难道这个金翻译看出什么来了?他回想了自己刚才的行为,似乎毫无破绽,不过这金翻译心机甚重,不像钱六那样大大咧咧,的确需要防他一手。
晚餐之后,晏轲回到监舍,把排水沟出口正是炮塔观察哨的死角一事告知了杨啸,杨啸也是精神一振,觉得晏轲不负重托,终于找到了一条可行的脱逃路线。
夜已深,劳累了一天的战俘们差不多都进入了梦乡,杨啸与晏轲凑在一起,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用手比划,密谋脱逃方案。
晏轲起先想到的是排水沟距“财”字号监区不远,可以在监舍里,借着铺位上的稻草和破毛毯掩护,秘密挖一条地道,与排水沟相连。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杨啸否定,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大通铺监舍偷偷挖地道,显然并不可行,挖出来的土也无法处理。
杨啸认为既然已经找到了炮塔观察哨的死角,可以考虑找机会夜间直接从围墙下方挖地道逃走。晏轲对杨啸的方案也表示疑虑,因为那里虽然是炮塔观察哨的死角,但不代表附近无人巡逻,比如今天下午,金翻译就在那里出现过。
最后两人商议先由晏轲借着清理地下排水沟中的污物名义,记住某一处活动盖板的位置,再找机会趁夜挖开盖板,三人依次进入排水沟里逃到出口,再游过小河,进入对面的树林。
谈话间,杨啸突然翻身坐起,怒视前方;晏轲也猛地一惊坐起,沿着杨啸的目光向前看去。他看到了廖百夏在微微摇头,显然,他听到了杨啸和晏轲的密谋,也许他不知详细内容,但必然可以猜得七、八分。
杨啸与晏轲对视了一眼,随后站起身,朝廖百夏拱了拱手,轻声说道:“廖先生,请借一步说话!”廖百夏也不答话,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裤,便随着杨啸来到监舍的墙角处,晏轲紧随而至。
杨啸二话不说,上前掐住廖百夏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你听到了什么?胆敢告密,当心你的小命!”晏轲也上前在背后一手拽住廖百夏的左胳膊,一手用手掌抵住了廖百夏的腰部,稍一用力,就会给予一个致命杀伤。
廖百夏被掐住了脖子,不得不仰着头,也说不出话,但他面无惧色,摆了摆手,示意杨啸不要冲动。杨啸冷哼了一下,把掐住廖百夏脖子的左手松开,晏轲犹豫了一下,也松开了手。
廖百夏揉了揉脖子,摇头说道:“恕我直言,两位胆识过人,但过于冒险,如果没有充足的把握,只会妄送性命、殃及池鱼!即使你们游过河,河对岸是什么情形,你们可曾打听过?”
杨啸自然知道这一层,只不过河对岸的树林里有什么情形,是不是有埋伏什么的,也暂时顾不上了。他认定了石小溪会承受不住压力,主动去当汉奸,所以不得不立即行动,为此,他只能冒险。
杨啸自认为自己和晏轲有能力应付一些突发事件,最坏的结果便是与石小溪一起以身殉国。
廖百夏见杨啸不为所动,主动说道:“实不相瞒,我们也曾多次暗中策划越狱,却均未成功。听我廖百夏一句劝,再耐心等待些时机,不要中了鬼子圈套。届时如需我们帮忙,尽管开口!”
杨啸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共产党人不要总把自己当救世主,我们有能力独立完成计划,请不要插手!”杨啸虽然对廖百夏的智慧和勇气大为钦佩,然而,毕竟党派有别,“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绝不允许共产党人插手 “流石计划”!
廖百夏见杨啸态度坚决,便叹了口气,什么话也不说,拱手告辞。
第二天,晏轲依计请求伪军看守领他去挖沟清淤,看守似乎有些不耐烦,便指了个方向,说道:“你自个儿去检查,老子没空。”
晏轲很快就找到并挖开了几处盖板,他有意不破坏大的土层,尽量先找到缝隙,再用工具撬开,装模作样地下去清理了一下后,便按原样把土层再盖上,看起来与原来没有多少差别,但晏轲其实已偷偷地作了记号。
“财”字号监区离劳工厨房不远,杨啸认为事不宜迟,必须立即行动,他们计划当天半夜以上茅厕为由出门,半道上干掉随同看守的卫兵,随即进入排水沟潜逃。晏轲从厨房拿了两把铁匙磨好,作为挖掘盖板以及排水沟里障碍物的工具。
大约三更时分,晏轲从睡铺上爬了起来,向值班卫兵提出上茅厕,卫兵见是晏轲,极不情愿地嘟囔道:“撒尿别跑远,就在门口解决了!”
晏轲捂着肚子说:“内急,要拉肚子!”卫兵一脸的恼火,却又无可奈何,他低声骂道:“真他娘的懒驴屎尿多!拉屎是吧?先拉裤裆上,明天再洗洗!”
晏轲笑道:“明天早上我还要做饭,到时不干不净地随便发馍了啊!”
卫兵一想,这小子是皇军面前的“红人”,还是炊事班长,不能得罪,万一这小子使坏,给老子下毒可不划算。但半夜三更地上茅厕,还得陪着去,多少有些别扭。他抓了抓头皮,准备把皮球踢给“领导”,于是走过去推了推躺着正发出鼾声的张金合:“队长!”张金合假装熟睡,翻了个身,根本不搭理他。
卫兵无奈,暗骂了一句,然后转身不耐烦地对晏轲说道:“下不为例!快去快回,老子就不陪你了!”
正待晏轲要跨出监舍大门,杨啸也站起快步走了过来,说道:“等等我!”石小溪也悄悄地爬了起来,准备按计划依次跟着出去。但廖百夏却抢先一步,也对卫兵说道:“我也内急,一同去吧?”
卫兵见此情形,眉头一皱,骂道:“哟嗬!组团找屎去啊?都给我老实点,别他娘的真找死!”
廖百夏的突然插手,令杨啸和晏轲措手不及,杨啸不得不做好干掉廖百夏的准备,他朝晏轲使了个眼色,晏轲顿时会意。
石小溪稍一犹豫,也准备走过来。这时,突然河对岸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随即炮塔方向的探照灯大亮,紧接着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同时,集中营里尖利的警报声也骤然响起,鬼子和伪军的营房里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石小溪顿时吓得腿一哆嗦,差点跌倒!
杨啸与晏轲均是大惊失色――难道鬼子有什么神通,知道今天他们要逃?杨啸首先想到是不是廖百夏告了密!他再回头一看,战俘们都被警报声惊醒,大多面面相觑,一脸茫然,廖百夏不顾杨啸的仇视眼神,抢到门口,对外张望,张金合则死死地盯着杨啸和晏轲。
这时,一队伪军整齐地跑了过来,领头的老李看也不看门口站着的几个人,冲进门大声对张金合说道:“全体立即集合,去大操场!”
张金合不敢怠慢,赶紧指挥卫兵组织战俘列队。晏轲刚迈出大门,急忙又返了回去,趁着乱哄哄的局面,将磨好的两把铁匙偷偷地塞在了自己的草褥下面,转身冲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