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秋!”晏轲差点脱口而出,他的的脑海中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战场上沈一秋那清秀的脸庞,大大的眼睛,还有抿嘴一笑时露出的那一对好看的梨涡,她似乎只知道穿白色的护士服,而这更加衬托出她的纯洁无瑕。
晏轲心想“她这些天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在日本人身边?”“她过得还好么?”晏轲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似乎有一口血涌上了喉间,甜甜的苦味,如同沈一秋送给他吃的巧克力。
一刹那,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惨烈的画面,那是他掷出手榴弹后血肉横飞的场景,黑色的烟雾中,一团白色物体迅速冲向他的眼睛,而他自己的身体也似乎瞬间崩碎!
晏轲眼前一片模糊,心乱如麻。只是,复仇的火焰仍在心中燃烧,他必须有所选择!然而这个决定是如此难下,他在犹豫。
山冈一行下楼后,人群中出现了一些骚动,掌声、欢迎声不绝于耳,宪兵和便衣很快在人群前形成一排人墙,阻止人群靠近。但一群孩子涌了过去,山冈面带微笑,轻抚着孩子的头发,那木村俊树也是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甚至有些得意洋洋。
晏轲见到孩子们围在山冈和木村身边,心中更是纠结。他知道,如果他拉响手榴弹,有多少生命要陪葬!汉奸死有余辜,但孩子们呢?他的心在颤抖,手也在颤抖,他还要继续等待机会。
这时,一个男孩从身后绕到了他面前,惊喜道:“小轲爷!”晏轲大吃一惊,原来是二狗,他定了定神,赶紧说:“小家伙,你认错人了。”那二狗听到声音却高兴地笑了:“别装,你就是小轲爷!”
晏轲急忙使了个眼色。二狗何等聪明,立即吐了吐舌头,然后高高兴兴地站在他的身边。这时,小金子从后面追了过来,责怪道:“怎么又瞎跑?”猛一见神色有些尴尬的晏轲,小金子也是一楞,但也很快醒悟过来,什么话也不说,拉了二狗要走。
她看到晏轲,立时想到原来神探张所说,李涣之是因为放走晏轲而死原来是真的!
小金子与晏轲也只是数面之缘,大多是在交城监狱时探望二狗时见到,当时觉得这个男人很滑头、很装逼,虽然不像其他人那样色迷迷地盯着她身上看,实际上不知偷瞄了她多少回。
她也是苦出身,否则也不会沦落风尘,她脑中可能没有民族大义等等,她对人的评价只有一点:只好对她好,对她的亲人好的就是好人。她经常听二狗说起狱中受晏轲关照的事,倒也有些感激,对他添了几分好感。
小金子往这边一走,立时不少男人的目光也投了过来,晏轲不免十分紧张,赶紧主动转身要离开,但此时,人声鼎沸的现场突然响起了一记沉闷的枪声!
山冈重厚脸色大变,木村俊树突然抢在前面,用身体护住山冈,并往后迅速撤回戏楼,宪兵和警察则从戏楼里冲出护卫。
戏楼对面二层房间的窗口似乎有一道人影闪过,随后 “呯呯呯呯呯!”枪声大作,宪兵、警察集中火力向那边射击,子弹打到窗沿等部位烟尘四起。
人群立时大乱,哭爹喊娘声一片,那老王从那头快速奔跑过来,一把抱住吓得腿都软了的王太太,慌忙朝两侧的楼里躲去。
现场一片混乱,人挤人、人踩人,晏轲看见二狗和小金子已被人群冲散,扔掉那两束花,冲上去将二狗拉到怀里,转过身去,用身子护着他,抵住人们慌不择路的冲撞,然后迅速往楼里撤,但是门已被人群堵住,根本无法进入。
二狗也有些惊慌,哭着喊道:“金子姨!快去帮帮我金子姨!”晏轲抬头四面一看,小金子已被人流裹住,带到了另一侧。她刚一站稳,想往二狗这个方向来,又被几名汉子撞了回去。
几名便衣匆忙闪出,护住了小金子,但似乎并不允许她往外跑。只见小金子急得跳着脚,指着二狗方向不断说着什么,一名便衣迅速朝晏轲这边奔来。
晏轲心想不妙,难道那小金子指证他是逃犯?还没回过神,那便衣已到了眼前,大声嚷道:“快把孩子给我!”那二狗紧紧抱住晏轲,冲着便衣大声喊道:“我要跟着我叔叔!”
晏轲心想这孩子可真机灵啊,这么快就改称他叫“叔叔”了。便衣无奈,又跑了回去,和小金子说着什么,那小金子点了点头,似乎神色稍安。
这时,大队警察闯进广场,神探张大声命令道:“刺客已被击毙!大家不要慌张,也不要擅自离开,否则当刺客同党论处!”
晏轲听闻不禁念如死灰:“小爷我虽然也是刺客,但真没有同党啊……那位义士壮志未酬身先死,真是可惜。只是这下倒好,小爷我现在也凶多吉少了。”但转念一想,也幸好那一枪准头实在糟糕,否则极可能打到沈一秋身上去。
不一会儿,山冈一行人在宪兵的护送下迅速撤离。这时,神探张四周张望了一下,看到小金子后似乎松了口气。
他来回走了两步,大声说道:“里面的人一个个出来,老子要亲自把关审问,老子觉得可疑的,只好先对不住了,委屈你再到警察局走一趟!”
那老王拉着王太太头一个窜出来,拱手对神探张点头哈腰地说道:“张局长,我夫人受邀表演秧歌舞,我是偷偷来看热闹的……不请自来,惭愧惭愧!”
神探张心想:“什么看热闹,你他妈明明是怕老婆抛头露面,被小白脸勾引了才来的。”于是不耐烦地挥手道:“赶紧滚蛋!别给老子添乱!”
那老王夫妇随即快速离开了广场,王太太惊魂未定,远远听她仍在哭哭啼啼:“再也不出来了,还是在家打牌好……”。
晏轲把二狗又往怀里搂了搂,心想:“这孩子命苦,我可不能连累了他。”可他哪里知道二狗虽然年纪不大,却非常聪明,他早就看出晏轲到广场上来绝不是为了看戏。他的头脑也在焦急地盘算着,如何保护晏轲脱身。
小金子这里也来到了二狗身边,她瞪了晏轲一眼,倒也不搭话。她刚才看到晏轲用后背保护二狗抵挡人群冲撞的情形,猛然想起这个男人曾经在狱中为人披麻戴孝,确实是重情重义的汉子。
她也看出来晏轲身处险境,于是看了看二狗,而二狗此时也眼泪泪汪汪地看着她,面露焦急之色。她立时读懂了孩子的眼神,不禁心中一酸,差一点被感动得哭出声来。
她悄悄捏了下晏轲的手,递了个眼神,意思是一会儿跟着她走。他一下子醒悟过来:小金子和二狗都在想办法帮他啊。这女人现在是警察局长夫人,确实有相当大的便利使得他能顺利脱身。
神探张目前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这些人大多是受邀请来的,如果他们有问题,岂不是事前审查失职?责任更大。极个别混进来看热闹的虽然被扣了下来,但以他多年探长经验,那些怂包样的货色,绝不可能是刺客同党。
神探张低着头在广场上散乱的杂物上翻寻了一番,突然目光被那些花花绿绿的纸花吸引,立刻走过去,发现了一捧略显异样的通草花,再仔细一看,花束中竟然藏有手榴弹!
他立刻退后一步,拔出手枪,弯下腰来警惕地环顾四周,心道:“刺客果然有同党,而且一定还在这里!”
人们看到神探张一惊一乍,却又不作声,像是神经病一样,在纳闷的同时,心里也着实有些恐慌,几个女人开始号啕大哭,但被几名便衣立刻喝止。
这时,小金子假装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晏轲抱着二狗也跟了出来,小金子对着神探张略带哭腔地说道:“老张,我要先带着二狗回去了,太吓人了!”
神探张陡然看到晏轲,还以为是哪个便衣在保护着自己的太太,然而只在一闪念间,他就认出了晏轲,立时目光变得凶狠异常,手枪立即指向了晏轲。
晏轲大惊失色,心想:完了!
但没想到的是,神探张用枪指着晏轲,又摆了摆枪口,严厉地说:“去!保护好夫人!”
原来,神探张何等精明,他虽然认出了晏轲,但在两秒钟之内已反应过来:今天这事虽然细节不详,但绝对与小金子有关联!要想保护小金子和他自己,他别无选择。
小金子也很惊讶,并且十分感动:她只是用眼神在示意神探张,没想到夫君这么快就领会了她的意图,她觉得此生无憾,没有跟错了人。
小金子匆匆示意晏轲与二狗和她一起离开。神探张装作若无其事,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心想:得找一个替罪羊,那个嘴里不干净、不服警察扣留的,他就是同党!想到此处,他向身边的便衣交待了几句,便闪身跟了出来。
他担心小金子的安全,对晏轲也极不放心,他必须去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