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廖百夏所言,杨啸为了“表演”逼真,不惜重创自己,所以他确实昏迷了一阵,但很快就清醒过来,他头痛欲裂,但只能强忍着,假装仍在昏迷。
他感觉到有人把酒精一类的液体涂抹在了他受伤的额头上,手法较粗暴,似乎伤口在“滋滋”地冒烟,疼痛难忍。
他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隐约见是一名戴着口罩的日本男军医站在床前,正在处理他的伤口,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这些杂事,怎么让一名男军医来做?”
募然,他听到屋里传来收拾器械的声响,还有一名女子的声音,语气很平淡:“麻生君,我还有些其他事,这名伤员就麻烦你处理了。”
杨啸从声音中判断,这名女子必是沈一秋无疑,但沈一秋居然可以用这种语气与日本军医说话,让杨啸颇感意外。
那名男军医停下擦药,回头对沈一秋说道:“岂敢!这是我的荣幸!不过,我需要给这名伤员包扎,所以请沈小姐过来帮个忙。”
杨啸赶紧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沈一秋过来坐在床头,用手垫在杨啸的颈部,稍稍托起了杨啸的头。杨啸仰面朝上,尽量让呼吸保持平稳――如果沈一秋“揭露”自己行刺过谷荻纳华雄,他必须在这医务室里杀人灭口!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保护晏轲。
没想到沈一秋这么近距离地看到杨啸,也没有显出什么不可思议来,更没有杨啸想像中的“惊呼”,杨啸暗自松了一口气,手掌也放松了下来。
那男军医一边给杨啸包扎,一边对沈一秋笑着说:“中佐对沈小姐一往情深,沈小姐何必还要吃苦?”
杨啸听闻心里一动,同时,他也察觉到沈一秋的手稍稍一抖。
沈一秋沉默了几秒,微微一笑,略带羞涩地说:“麻生君,你又在笑话我了。”
很快包扎完毕,沈一秋轻轻地将手从杨啸的颈部抽走。这时,杨啸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那麻生用手轻轻地扒开杨啸的右眼皮看了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沈一秋说:“这么重的伤,不会那么快苏醒。”
然而,沈一秋却突然起身,拎起医药箱就匆匆离去。
杨啸意识到沈一秋是在故意躲着他,这表明沈一秋早就认出了自己,现在的匆匆离去,让他倍感忧虑。
夜里,医务室里亮着昏黄的灯,医务室的门半掩着,使得夜风偶尔能吹进来,驱散些屋内的闷热。
杨啸悄悄地抬起头,借着微弱的光线,屏息凝神地观察起医务室来,想从这里找到一些越狱的途径。但他失望地看到,医务室连窗户都没有,唯一的出口就是大门。
他刚试图坐起来,不料却听到门外隐约有人在叽哩骨碌地低声交谈,不一会儿,交谈声戛然而止,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日本兵朝屋内不断张望。
杨啸连忙再次躺下,这时,他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沉沉睡去。
杨啸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临近中午。这一天,野泽雄二临时取消了下午的打擂,而是安排医疗队再次挑选战俘抽血。医疗队来不及召集战俘,直接进入监舍,对照名单现场抽血,并将血袋按血型贴好标签,迅速送进了医务室。
几名军医,包括沈一秋不停地在医务室忙碌,将血袋整理装了满满两大箱,野泽雄二亲自出面,派了三名日本兵护送着几名男军医和两大箱血浆,紧急离开了特俘营。
看到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军医乘坐一辆军车风驰电掣般地离开,廖百夏眉头紧锁,尽管他曾经鼓舞人心地说,这种紧急大剂量抽血表明鬼子离失败不远,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也意味着今后的抽血将越来越频繁,直到抽干所有人的血液为止。
晏轲几乎彻夜未眠,他担心杨啸,也担心沈一秋。廖百夏的推断在他耳中不断回响――杨啸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可能会有未知的冲动――而这个冲动,在晏轲看来,极有可能就是“杀沈一秋”!
然而,现在杨啸的目的是尽快越狱,此时杀了沈一秋,不仅灭不了口,反而会弄巧成拙,迫使鬼子大张旗鼓地深入追查,甚至会害死这里所有的兄弟――杨啸怎么会这么做?
杨啸是不是糊涂了?那么他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晏轲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被杨啸打倒的虬髯战俘早就从医务室出来,回到了自己的监舍,如今医疗队的男军医又护送血浆下了山,极可能还要去为日本伤兵动手术,一时肯定回不来,那么,医务室里目前很可能只剩下沈一秋和杨啸两个人!
医务室里会不会还有其他伤病员?晏轲无意中想到了这一点。紧接着,他睁大眼睛,心里突然又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推测――杨啸会不会制造“借刀杀人”或者“嫁祸于人”的方法,杀了沈一秋?
这样一来,杨啸自然也逃脱不了嫌疑,所以他极可能会选择“同归于尽”,而杨啸这样做目的,就是为了给晏轲扫除“定时炸弹”,至于是否触怒野泽雄二,由于他并不知道沈一秋与野泽雄二之间的恋人关系,所以想不了那么多。
晏轲被自己的推测吓住了,不顾一切地冲出监舍,慌忙之下,右肩重重地撞在了门框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监舍里的张金合等人吃惊地看着晏轲继续飞奔而出,满脸狐疑。
晏轲忍着痛,拔腿奔向医务室,正带着几名日本兵巡逻的山田少尉远远看到,大喝道:“站住!你要干什么?”说完气势汹汹地朝晏轲走来。
晏轲停下脚步,喘着粗气,露出痛苦的表情,指着自己的右肩说道:“不小心撞了,快断了,要去医务室处理。”
山田上前一把撕开晏轲的上衣,果然见到他肩膀上一大片乌青,似乎还能看出大块的淤血,他皱着眉头,伸手朝晏轲的肩膀上捏了一把,晏轲疼痛难忍,立刻大叫起来。
山田露出笑容,挥手对晏轲说道:“去吧!养好伤,下周还要打擂!”
晏轲稍稍欠身,表示感谢,随后心急火燎地来到医务室,直接推开门就闯了进去,一进门,顿时感觉心脏都要跳出了喉咙口!
医务室里,沈一秋正背对着杨啸在低头备药,而杨啸已经悄悄地下床,两眼死死地盯着沈一秋的背影,捏紧了拳头,看样子是想对沈一秋下手!
晏轲无比焦急,他不顾一切,一个箭步跨了过去,两手张开,挡在了沈一秋的身前。沈一秋惊讶地起身回头,她看到面对面站立的杨啸与晏轲,低声惊呼道:“你们想干什么?”。
杨啸对晏轲怒目而视,他伤势未愈,重重地喘着粗气,而晏轲满脸焦虑,也不知说什么好。
沈一秋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冷冷地对二人说道:“如果我要举报你们,你们还有机会来特俘营吗?”
杨啸顿时一惊,问沈一秋:“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一秋俊俏的脸依旧冷若冰霜:“我穿这身衣服,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见杨啸紧盯着沈一秋,晏轲赶紧和稀泥:“沈姑娘是好人,她说了不会为难我们的。”
沈一秋并不畏惧杨啸的目光,她坦然说道:“你们不要枉费心机了,这里的看守比山下更加严密,跑不了的。”
空气似乎凝固起来,带着难以言状的尴尬。杨啸的眼睛始终停留在沈一秋的脸上,他像是想要看穿些什么,但沈一秋如此冷静的表现,让这个经验丰富的老特工也一阵茫然。
晏轲见沈一秋不再假装不认识自己,心里有些宽慰,他看着沈一秋,眼前又浮现出太原战场时沈一秋那清纯如水的学生模样来。
短短的几年时间,物是人非,自己不再是当年那个怕死、滑头的“小混蛋”,而眼前的沈一秋,在晏轲眼里,依旧是那么美丽纯洁,除此之外,晏轲觉得沈一秋身上还增添了一份特殊的气质,但这种感觉却又转瞬即逝,无法捕捉。
杨啸将目光从沈一秋脸上移开,突然对晏轲说道:“扶我出去。”晏轲一楞,看了看沈一秋,不知如何回答。杨啸冷冷地说:“沈小姐不会阻拦我们。”
晏轲连忙扶起杨啸,果然,沈一秋拉开医务室的门,回头对杨啸和晏轲说道:“也好,你们走吧。这位大哥的伤口不会感染,只需休息静养就好。还有,不要再折腾了,没有用的。”
晏轲心情复杂地看了看沈一秋,他从沈一秋短短的几句话中,已经感觉到那种透露出来的那种成熟与稳重,不由地感概万千。
杨啸不耐烦地说道:“你傻楞在那里干什么?”晏轲一惊,赶紧扶着杨啸,慢慢地走出医务室,向监舍走去。临出门时,他有些不舍地看了看沈一秋,沈一秋脸一红,随后就把医务室的门关了起来。
路上,晏轲回想起刚才发生的情景,心里依旧惴惴不安,没话找话地说道:“大哥,我说过,沈一秋不会出卖我们的。”
见杨啸没有理会,晏轲又忍不住疑惑地问杨啸道:“大哥,你伤还没好,为什么急着回来?”杨啸冷哼一声,说道:“我在那里,你小子放心吗?”
晏轲挠了挠头皮,不好意思地笑了。杨啸严肃地说:“你和那个沈一秋之间,一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我希望你能跟我坦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