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依旧在,亲朋总相离,白骨问安好,双眼泪汲汲。
尽管经历多场大雨冲刷,可是浓烈的血腥味道和烧焦的木屑味依旧存在,不止存在空气中,更是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那晚所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如今回到岗子村,先前的一幕幕场景如同放映机般在我脑海中不停的浮现着。
我伫立在门口良久,望着伤痕累累的木门却不敢抬脚往前行进一步,我生怕当我进门之时看到的不是父母慈祥的面容,不是那两个孩童手持烟花挥舞的一刹,只有无尽的死寂和荒凉。
夜凉如水,天上的月色倾泻下来,寒风吹袭着身体,可是心冷却无药可医,我的肩上落下一件衣衫,回头望去,江雪晴正站在我的身旁,她只字未提,或许她明白我现在的心境,就如同多年以后秦始皇重回旧地,看到被一场大火烧烬的阿房宫一般。
“夜风清冷,咱们进去吧,不管里面如何,要面对的总无法逃避。”江雪晴温柔的说着,言语之中透露无尽的哀伤,我轻轻点头,慢慢走上前。
吱嘎一声大门被我推开,夜晚无数次魂牵梦绕的地方,如今院落之中已是枯草遍地,乱石横立,自我走后再无人来此,我长叹一口气,忍住眼中的泪水慢慢走进院落之中。
此时院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却没想到终有一日会化作黄土,屋子上的木门已经不见,寒风吹袭进去,发出呼呼的响声,一切都跟我走时没有丝毫的变化,恍然之间我还能够看到我爸坐在门前的小方桌上喝酒,我妈在一旁的厨房中宰杀鸡鸭,哑巴姐姐被我爸唤来满酒,而我则是拿着木质刀剑在院落之中肆意玩耍,过往云烟,一切清晰可见,那么远却又那么近,好像他们从未离开我似的,一直在我身边。
“别想太多了,现在天色将晚,就在你家中睡下吧,我进去给你整理一下床铺,应该还能凑活住一晚。”
江雪晴从我身旁经过,然后走入屋中,不知在何处找到火柴和煤油灯,噌的一声屋中照亮,昏黄的光线从屋子里面映照出来,与清寒的月色交相辉映,零号慢慢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泽宇,你总是让我放下玄熙,可如今过去这么久,为何你还是念念不忘,重返故园心中悲戚我能理解,可你要知道我们这次所来的目的,堵金山之后世上可能再无你我,何必执念如此,我先进去,你好自为之。”
原本平常嬉笑的零号一反常态,却劝说起我来,我明白谁又能够强忍心痛故作欢笑,只是硬撑着罢了,萧玄熙的死一直是零号解不开的结,平日之中的嬉笑怒骂也只是他转移视线的方法,可当夜深人静之时,谁又曾听到那屋中传来的阵阵呜咽,天明之后换一副面孔,人总要继续上路。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踱步走入屋中,里面的气味依旧如同往日般熟悉,不曾变化,此时江雪晴正在抖落棉被上的尘土,而零号则是用抹布擦拭落满灰尘的桌椅,我明白他们这么做是不想让我感到太过凄凉,最起码现在还有他们二人在陪着我,死者已矣,生者如斯,如今我也该满足了。
我从屋中找了一块抹布,开始帮零号擦拭起来,当我的手触碰到那久违的家具时,心中就好像被针刺一般,因为这些对我来说太过熟悉,熟悉的根本就无法忘记。
我们三人在屋中打扫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屋子里面一片整洁,再无先前的衰败之感,他们二人不是为了屋中的干净,而是为了打扫我心底的尘埃,我将抹布放到一旁,坐在椅子上说道:“好了,屋中收拾的也差不多了,你们二人别忙了,过来坐下休息一会儿。”
二人点点头,放下抹布走到桌旁坐下,我见二人坐定,说道:“咱们三人之中去过堵金山的人只有我自己,你们二人也只是从我口中听说过,这堵金山就在我们村子一侧的深山老林中,里面山高林密,就算如今是寒冬季节树叶衰败,这浓密的树林也无法让越野车行驶,所以咱们只能够从此地徒步前行,时间大概需要两三天,现在是冬季,一般来说山林里的动物都在冬眠,但是也有未曾吃饱的动物会出来觅食,所以我们到时候一定要小心一些,雪晴,咱们从服务区采购的食物大概能撑几天的时间?”
“大概也就是一个星期左右,若是不在堵金山中耽误时间,来回的路上应该够了。”江雪晴翻看了一下背包说道,我点点头:“来回路上够了就行,这堵金山中有人居住,这就说明里面有充足的口粮,咱们进入之后只要能够找到食物便不用担心其他,如今我最害怕的便是这堵金山外围的机关,上次我进堵金山的时候便陷入到了陷阱里面,若不是我师父救我,恐怕我也活不到现在,如今我师父跟陈大哥皆已身死,咱们三人又不会五行八卦,此番事情实难解决,必须要想一个办法才行。”
“泽宇说的对,我听你们说过,这堵金山中可是隐藏外八门高手,原本他们皆是八门门主,若真如此的话机关之术必然是炉火纯青,仅仅是通晓五行八卦还是不行。”说着零号无奈的摇摇头,我听罢叹口气,说道:“若是小楼还在就好了,他必然知道机关术的破解办法,而且现在机关门中的周朝先和任清凌二人已经与我们为敌,也断然不会派人前来相助,这倒是有些麻烦了,真不知道如何才能够应对。”
若是无法闯过机关术,我们就根本到达不了堵金山,更不要说将哑巴姐姐救出来,如今我是心急如焚,就在这时江雪晴突然嘘了一声,我和零号见状立即屏气凝神,仔细听着,这时我就听到门外竟然传来了扑棱扑棱的声响,好似飞鸟煽动翅膀一般,先前来的路上我们并未见到一只飞鸟,如今听到这声响倒是感觉有些蹊跷,我起身循着声音走出门外,这时就看到一只鸟落在了院落之中的屋檐之上。
“鹦哥!”
我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院落之上的鸟说道,鹦哥回头看我,慢慢飞下屋檐,我见状抬手一接,就听他说道:“你们真笨,如今不是还有我吗,你们不通晓机关术和五行八卦,可是我却是精通的很,明日由我在前面带路,会告诉你们这机关所埋藏的方位,到时候你们躲避着走便可以了。”
鹦哥的出现使我十分意外,当日从大兴安岭一别之后便再也未曾见它,如今在这岗子村中相遇,倒真感觉命运无常。
“鹦哥,当日我们从工事中离开的时候并未见到你,你去了何处,现在又怎么会知道我们遇到了困难?”我看着鹦哥有些不解的说道,鹦哥抬头望向我,说道:“当日小楼身死之后我万念俱灰便离开了工事,本想一走了之,可是我知道事情没有结束,我必须回来帮助你们,于是我搭上前往此处的列车,一回来便来此地找你们。”
我听罢点点头,这鹦哥熟读上下策,自然能够算出我们的动向如何,如此说来倒也不奇怪,想到机关术之事可破,我笑着说道:“鹦哥,这次可全仰仗你了,我们三人的性命皆在你手上,你可要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要出差错。”
鹦哥点了两下头,说道:“那是自然,我跟小楼在这机关门中呆了十几年,其间之术了然于心,明日你们放心就好,我会在前面探路,若是发现了机关的存在必然会告知于你们。”我嗯了一声,继续问道:“鹦哥,既然小楼已经身死,那你以后作何打算,难道要回到机关门中吗,而且前几日周朝先和任清凌派门中弟子暗算我们,幸亏我们三人机警,否则的话恐难逃一死。”
鹦哥听罢沉默一会儿,似乎在思量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如今小楼已经身死,机关门再无我立足之处,不过据你所言周朝先和任清凌二人应该不是有如此心机之人,在他们背后定然还有人指使,他们不过只是傀儡罢了。”
鹦哥的分析与我所想并无差别,周朝先和任清凌二人绝对不会做出此事,就算是他们下的命令,那么背后也肯定会有人在指使,只是现在段小楼已经不在了,谁又能够指使二人呢,我将疑问告知鹦哥,鹦哥想了想之后说道:“机关门可是为国家做事的,后台便是国家,莫非国家现在想要对你动手了,你可知道天外有天,如今你身怀三煞龙纹血玉尺,那可是半个天下,俗话说三星齐聚天下易主,我看你还是小心一些为好,你知道小楼为何身怀上下策却不惦记天下吗,正是因为如此,因为哪怕你再厉害,你也无法逃过如来佛的手掌心,去之时他便算好了阳寿,知道自己会身死,所以临死之前也并未有过多的挣扎,这一切都是命,命本如此,何必再做无谓之争。”
言尽如此我才明白,原来段小楼早就明白自己的命数,所以他从不贪恋权势,就算是通晓上下策也平静如水,其原因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