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他们同塌而眠时，林婉兮不是背对着沈问之，便是被沈问之折腾得身子沉沉，一觉睡到天亮。
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微乎其微。
“叩……叩……叩……”就在天微亮、微凉的时候，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敲门声，这么早会是什么人来敲门。
回落现实，心中微启的悸动被迫面对现实的悲伤。
林婉兮见身前人微动了动身子，未及思考，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不想面对，也不愿面对。
沈问之睁眼时，看见林婉兮还在自己面前、在自己的身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咧开一个轻巧的弧度。
“钧座，您醒了吗？”薄杰细微却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这个时辰，除非是有要紧事，否则薄杰不会轻易来打扰沈问之。
沈问之脖颈微微偏侧，轻着语音道：“什么事？”
“军部有消息了。”
“我知道了。”
屋外复归平静，屋内也逐渐再次回落至安静的氛围当中。
沈问之偏转身，脑袋微微向前，薄唇触到林婉兮娇窄的额畔。
心猛地抽了下，那是林婉兮的心跳漏了节拍。
明明有怨，甚至还恨，为什么心还会动？
“等我回来，我带你去个地方。”沈问之温热的气息扑在林婉兮的耳畔，“我不去！”林婉兮一个侧翻身冷漠躲过。
“这可由不得你！”留下一句命令，沈问之没叫来下人伺候更衣，自行穿上衣服，系完手腕上的军绿色纽扣后，沉默离开。
就算林婉兮拒绝，他也还是坚持要带她去那个地方。
因为没有女人可以拒绝他沈问之！
沈问之走后，天尚未大亮，林婉兮翻了个身，转向外侧，闭上眼继续陷入黑暗当中。
想起沈问之离开前说的那句话，现在还会有什么地方值得沈问之非要带林婉兮去的呢？
……
黑亮色德国原装进口轿车携着风尘，在若瑄画舫前停下。
若瑄画舫是京都城内名家收藏最多、名气最盛的画舫。
沈问之率先从车上下来，略微转身，朝里面的人伸出手。
林婉兮看了眼这伸出的手，视线微移，准备自行下车。
手腕一紧，却被沈问之强行握住了，“你难道想让旁人看我都统府的笑话吗？”沈问之低头警告着林婉兮，这让林婉兮原本还不安分的手安静了下来。
既然他要做戏，她林婉兮也不是不能配合！
当林婉兮被沈问之扶着走出车子，举目望着匾额上“若瑄”两个字的时候，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还是现出了一丝波澜。
自在闺阁时，林婉兮就喜爱名家的秀笔巧画，更喜收藏。
不过她偏爱的不是那些成名许久的老艺术家的作品，相反，她更欣赏年轻画家画作书法的恣意旷达，尤喜青年画家杨开明。
“我知道你喜欢杨开明的画作，听说这若瑄画舫新收入了一幅杨开明的西洋油画。”沈问之在林婉兮的身侧淡淡开口，“我带你进去看看。”
无论愿意与否，林婉兮都被沈问之拉着走进这若瑄画舫。
一路走过，“钧座好，夫人好。”早侧立在两旁的店员全体出动，专门来迎接沈问之沈都统的到来。
沈问之冷漠经过，带着林婉兮穿过长廊，在舫主的带领下往其内的珍藏馆走去。
奇怪的是，林婉兮此刻要见到自己自小就喜爱画家的激动之情，竟然浑然比不上自己此刻内心的另一种心情。
双眸紧盯着沈问之握着自己的手掌，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收藏画？又怎么知道自己尤其喜爱杨开明的画作？
而沈问之思绪却飘到过往……
知道她酒量不行，喝多易犯糊涂。
知道她喜静，经常爱在长廊下驻足发呆。
知道她爱喝茶，但是晚间就容易辗转难眠。
……
沈问之忽然有些诧异，原来林婉兮已经不知不觉填满了自己的心，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在乎她，那一举一动，一嗔一笑，那她呢？她心里怎样定位自己呢？
林婉兮被迫站在了一副巨大的画作前，这便是杨开明的新作，一副画尽人生百态的西洋油画。
画纸之上，每一笔、每一画似乎都在寓意着什么。
这是林婉兮欣赏杨开明的理由，他的每一笔都绝不浪费。
不过此刻，显然林婉兮的注意力不在这画作上，而是在沈问之身上。
“怎么？莫非不喜欢这画？”沈问之注意到林婉兮平静如水的反应，以为她不喜。
“没有！”沈问之的话提醒了林婉兮，她抽回自己的走神，以及失神当中的那一丝悸动。
视线落在那画作上，强迫自己专心去看这话、欣赏这画，此刻集中注意力却很难。
“钧座。”薄杰走近，附耳在沈问之的耳边说了些话。
“嗯，我知道了。”沈问之脸色阴沉，视线在触到林婉兮的瞬间闪过一瞬的柔缓。见林婉兮正认真看着杨开明的画作，未及多言，静静走出了珍藏馆。
珍藏馆内，林婉兮看了眼墙上的画，感觉到身边一个人的靠近。
以为是沈问之，她下意识地往一边踱步。脚下不稳，身子轻晃了下，幸而一双大手扶住了她的婉臂，顺带着扶住了林婉兮。
“不必。”以为是沈问之，林婉兮头也不抬，直接拒绝了身旁人的帮助。
“你就这么讨厌我？”
林婉兮在听见这声音当中的熟悉味道后，牟然抬头，双眼睫随着头一起上扬。
尹汝霖！
视线在触及的刹那，林婉兮的心底飘忽而过的是对故人许久不见的情绪。
缅怀、留恋、悔恨……情绪复杂，令林婉兮一时之间辨得不甚真切。
那一眼，仿若千年，阻隔着时光。
“不，不是的！”林婉兮轻轻摇头，“我以为你是……”
“以为我是沈问之？”尹汝霖漠然地将林婉兮的话截了过来，“还是……这是你们夫妻之前的打情骂俏？”话中带着些微的醋意，提到沈问之，尹汝霖不由心中起了一阵嫉恨。
如果不是沈问之，或许，他们之间不会像现在这般形同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