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丰这人有个毛病,因他知晓自己的弱点,最是怕别人讽刺。
今日这蔡美怼他,嘲讽他,可是好几次。纵然他懦弱,但到底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底下那么多侍卫和暗卫听着,他们都不聋不瞎,都有耳朵,虽然面上听了,目无表情,不发一言,但离了这里,私下里,不是那紧要处,保不定会在一起议论他如何如何。
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子听了,都会受不了的。煜丰自诩自己还是有血性的。
因有谢澜在场,煜丰更是要做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形容来,好让她知晓自己是有大丈夫气概的。这气概一点儿不比苏棣差。虽然煜丰好奇,到底这苏棣和谢澜是怎生认识的。不过看架势,似乎在他前头。
“蔡美,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与我,今日,我非杀了你不可!”煜丰就要从苏棣身上拔剑。
苏棣制止住了,轻声告诫:“宁王,切勿冲动!”
“叫我如何能忍受得住?”煜丰咬着牙。
那边厢,蔡美的侍卫丛中,就有人出列相告:“丞相,小人认识这哥儿的父亲。”
“嗯?那是何人?”蔡美一拧眉头,“到底是何人,养出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阿物儿?”
那侍卫就道:“城西茂草书铺的讼师谢棠,就是他的父亲。”
蔡美一惊,又盯了几下谢澜,似乎还不敢相信。“你可弄错了?委实就是谢棠的儿子?”
“小的不会记错的。因笑小的家有亲戚曾找过谢棠讼师打过官司,那一日是小的陪了过来,恰好和这哥儿打了个照面。这哥儿不认识我,小的却是认识他。”
蔡美沉吟了一下,点头道:“那就不会错了。”他呵退侍从,又对着谢澜冷笑,“想不到,你竟是谢棠的儿子。想那谢棠只懂唯唯诺诺毕恭毕敬,却养出这么个顽劣的阿物儿!来人,赶紧与我传谢棠!”
谢澜恨恨地瞪着那侍卫,心里骂道:关你屁事,要你多嘴!可随即就愁眉苦脸,心中止不住地叹息:“为之奈何?为之奈何?这和爹爹的关系才刚刚解冻,我却又和蔡美老贼起了龌蹉,在他看来,我这样做,自然是找死,自然是拿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不知好歹!哎!”
谢澜的烦恼忧惧一一地落入了苏棣的眼里。他便来个声东击西,转移目标,趁谢棠人还未到,赶紧地,带着谢澜离开。苏棣就指着地下跪着的侍卫首领,对着蔡美:“此人,需让我现在就带回,刻不容缓。”
蔡美哪里肯让?
令苏棣万万想不到是,这首领因觉事情没有办妥,辜负了蔡美的信任,竟然一个箭步,冲到那墙壁之下,“咕咚”撞了墙。霎时,鲜血直流。此人已经一命呜呼。
苏棣惊怒,蔡美也惊怒。煜丰也上前,对着那首领的尸体踢了一脚:“该死的奴才,竟不与本王留一个活口!”
蔡美大呼一声,命其他侍卫将尸体拖下,好生安葬。
老贼又将长剑一挥,对着苏棣煜丰:“到底他不能白死,是尔等逼死了他,这笔账怎生算?”跟着蔡美的那些侍卫,见头领死了,群情激奋,一个一个撸起袖子,要和苏棣领来的暗卫决斗。眼看着刀光剑影就要在这佛门清净之地争执而起,就听寺院外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宰相大人,宰相大人,刀下留人,勿杀小儿……”
来人正是谢棠。谢棠正在馆中与其他的茶食人饮茶,却不想就得到消息:女儿得罪了蔡美,现下在鸡鸣寺等待问斩。
这下谢棠慌了。忙忙地告了辞,急匆匆赶到鸡鸣寺。他心里又怕又恨又怒,本以为这几日女儿在家里是收了心了,因而也就暂时地不管了,或者说也是管不过来。可没想到,她到底顽劣,还是偷偷上街与他惹事去了。
这惹的还不是一般的事,竟是惹到了老虎头上,惹到了堂堂的蔡美头上,这还了得?谢棠乍一听,吓得差点都尿了裤子,走路也不稳,摔了好几个趔趄。
待失魂落魄地到了鸡鸣寺,口中想也不想,看也不看,在寺外听得这不绝于耳的刀刃之声,便以为要宰杀自己的女儿了,所以张口就喊“刀下留人”。
暗卫和侍卫也就停了斗殴。苏棣看着实在不像,更是命令暗卫退至一边,让谢棠进来说话,并握住了谢澜的手,让她站在谢棠的面前,口中说道:“谢讼师,你儿子没死。”
谢棠晃晃地一见,口中就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一面却又拉扯着谢澜的衣襟,嘴里骂道:“你这杀千刀的,你是要害死你爹爹,连累整个铺子里的人是不?早知你是个祸根孽胎,当初就该将你扔了,或埋了地下,或一把火烧了的干净,也不要我一日日地与你提心吊胆!”说着谢棠就要狠揍谢澜,且说这些,还抹眼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哀恸表情。
谢澜耷拉着脑袋,心里也是特别特别地丧。爹爹要揍就揍吧,要骂就骂吧,反正这篓子已经捅了。苏棣就温言道:“谢讼师,你的儿子并未做什么错事,不该受打。”说着更是将谢澜的手握紧,且提醒她只管躲在他身后。
这叫煜丰在旁看了,心里颇不是滋味。
“嗯?你是谁?”谢棠没见过苏棣,此番见此人频频护着谢澜,心中起疑,自要问个究竟。但见苏棣身形伟岸,且又俊朗潇洒,与人群中很是不同,眉头更是一拧,此人到底什么来头?
没想到那蔡美,见谢棠赶了来,不是忙着责骂他儿子,就是啰啰嗦嗦地说个没完,那眼底竟是丝毫没将他这个正主儿瞧在眼里,心里早憋了大大的火了,因就大骂谢棠,叫他伏在地上赶紧地滚过来。
这也不怪谢棠,实则蔡美老贼于外貌上有一不足之处,他五短三粗,身量短小,院内乱成一团,谢棠要一眼见到他,委实有些困难。
但蔡美既出口,谢棠听了自然吓得紧趴在地,浑身上下乱颤,真的手脚并用地爬行了。
“大人,还请……饶命!”
谢棠只知女儿得罪了蔡美,却不知怎么个得罪法,不知谢澜都胡说了什么。但蔡美既然大怒,这一声“饶命”首当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