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沉默,更叫谢澜不安。
“你说话呀?”谢澜走到他的身边,也仰着头,看着璀璨的夜色,她的心里渐渐地开始信任苏棣了。虽然在性格和脾气上和他不投,但其他方面,往大了说,那些公义是非家国情怀方面,她又觉得苏棣和她是一起的。
“办法不是没有,这是我不愿意惊动了她老人家。”
一听苏棣说有办法,谢澜的眼睛即刻亮了。“是谁?”
“我的祖姑母,她已经出家修行数年,如今万事不问,清点寡欲,我并不想去打扰她。”
谢澜就奇了。“这有什么不能打扰的?涉及正义之事,人人皆有责任。”
苏棣看着谢澜仰着的小脸,一副郑重严肃的样子,忽然有些想笑。“不去找她,还是有别人的。”
谢澜更奇了。“那又是谁?”
“皇上啊。虽然他一直病着,但他到底是皇上。”
谢澜一听,忽觉事情并非那般繁难,因就道:“那就去求皇上。”
“皇上若在宫内,被刘妃架空,事情反而难成。也罢,就去找我那位祖姑母吧。”
“那……我们要去哪儿?”
“菩提寺。她在菩提寺内修行。”
“菩提寺?”谢澜一听,眨巴眨巴眼,瞬间明白了什么,“你是说,那个住在寺院后头的老居士是你的姑奶奶?”
苏棣一怔,轻声道:“怎么,你见过?”
谢澜就叹:“难怪人说的,这汴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没错,如果那位银发满头慈祥宽和的老人家真是你姑奶奶的话,那我见过。”
“哦。那么极好。本来那菩提寺也就一位居士修行。”
苏棣点了点头,温言而道:“此时是深夜,按理不便打扰。不过我那祖姑母,一向有半夜诵经的习惯,如此一去,反而便宜。”
于是,苏棣在前头领路,谢澜紧紧跟随。行至半路,谢澜方想起,叫了一声:“苏棣,你的马落下了!”
“无妨。我的马通人性,待会就会寻来的。”
“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
二人走到那前方的一棵大槐树下,只听前方果然传来阵阵的马蹄之声,“哒哒哒”、“哒哒哒”,由远及近,渐听渐响。
夜空之下,苏棣的那匹宝马见了主人,昂头打了个呼啸,疾奔而来。苏棣就扶谢澜上马,自己则牵着缰绳在一侧行走。
这让谢澜不解。“苏棣,你怎地不上马?”
“我还是走走。”
“为甚?”她有些不安,难道……苏棣看出了她是女儿之身,不便说破,有意避嫌?不过也是怪了。自己是不会骑马的,但此番坐着也甚是安逸。
一回生二回熟的。这马儿也似乎认识了她,没有任何的反抗情绪。
“不为什么。我想走路,一边心里想些事情。”苏棣目视前方,神情凝重。
“你,想什么事情?”谢澜觉得自己不该问,但到底又问上了。
苏棣就扭头看着谢澜:“你太过好奇。记住,人要保持一点本真,什么都要问不是好事。”
谢澜瘪瘪嘴,吐了吐舌头,不说话儿了。今次是自己有求于他,总是不能和平日那般,牙尖嘴利,事事讲理,一应都要顺着他好。
没想到这一路走得竟也极快。谢澜想的是丁状师一事。可在苏棣心中,还有另一事,那系关他真正身世。他想过去查明,但不周仙却是竭力阻挡,认为不合时宜,这更是增长了他的好奇和疑虑。
不知不觉,这二人就到了离菩提寺不远的一条小道上。
谢澜饿了,肚子饿得咕咕咕直叫。
苏棣竟也听见了,因转了转头看了看四处:“街市早无人了。最迟的红薯担子、面食摊子早就打烊了。你且忍着吧。一会去了菩提寺,看看那厨房里有无剩下的斋饭。”
谢澜就摸着肚皮:“我不想吃,虽然饿,但是吃不下。”没错,一想起丁家的惨状,她哪里还吃得下半点?
待到了菩提寺,那守门的和尚正闭眼打盹。忽见有人来,略惊。看门僧认识苏棣,一下肃敛了神情,变得极为恭敬。
半夜,寺里非常安静。一应大小僧人都歇下了。
苏棣和谢澜沿着细碎的石子路往后走。苏棣忽回头问:“也是奇了,你和我祖姑母是怎么认识的?”
“缘分。”
“具体说说。”
“就是……我与你家祖姑母虽然年龄上差了一大截,但是我们性情相投啊。一见,就如故了。她挺喜欢我了,还送了我一只玉镯。”
提起这个,谢澜未免有点得意。
“玉镯?”苏棣纳闷。
“是呀。反正看着非常贵重,到底我还是识货的。”
“拿来我瞧瞧。”苏棣伸出了手。
谢澜就摇头:“既是好的,我又怎肯放在身上呢?自然是藏在家里好生收着了,也不枉她一番心意。”
“看来,你还是懂人情的。”
苏棣这话里听不出是褒是贬。
越过一道影壁,再过一道院墙,就是那老居士的住处了。
这儿,谢澜熟悉,苏棣也熟悉。
待走到门前,谢澜果然发觉屋内还亮着灯,有极轻微的木鱼声,笃笃笃地传来。
苏棣就轻叩门,唤了一声:“古嬷嬷……我是苏棣……”
唤了几声,果然门开了。屋内淡淡的芸香散了出来。这老嬷嬷已然跟随老居士,这下提了灯烛,发现站在苏棣身边的还有谢澜,自是觉得奇怪。不过,她也没多问,只是笑了一笑:“深夜了,你们还没歇着,赶紧进来吧。”
木鱼声停了。
一声缓慢而又温和的声音响起:“是棣儿啊。”
谢澜一听,赶紧就道:“老婆婆,我也来了。”
以往谢澜见了这老居士,一直不知该以什么称呼。这老居士就提醒,不如就叫一声“婆婆”吧。于是,谢澜每见了这老居士,口内就唤“婆婆”,见了老嬷嬷,也就唤上一声“嬷嬷”。也是奇崛。
二人遂进了去。
老嬷嬷赶紧关了门。
灯光之下,老居士端坐在香案前,放下了木鱼,看着风尘而来的苏棣和谢澜,微微不解,因不知他二人何以会认识?不过,一个是她疼爱的娘家侄孙,另一个则是她喜爱的市井小娃娃。如他们认识,且还是朋友的话,倒是好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