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想说点什么,严易突然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往严青那里看。
连盼看了看,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挺正常的吗?”
她们隔得不算太远,从连盼这里依然可以看清严青的模样,一边喝啤酒,一边看手机,看上去还挺惬意的。
“你仔细看。”严易出声提醒她。
连盼睁大了眼睛,顺着他的目光重新望向了师傅――等她看清严青的表情时,连盼突然鼻子也跟着酸起来了。
师傅在哭。
不是那种嚎啕大哭,也不是低声啜泣,她就是坐那儿无声无息、面无表情的哭。
一边喝啤酒,眼泪一边悄无声息往下流,满面都是。
“师傅……”
连盼轻声呜了一声,自己也跟着难受起来。
她并不知道严易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不知不觉就说漏了嘴也没意识到。
严易轻轻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好像并没有发现,当然也就没说什么。
如果此刻,师傅痛哭流涕,连盼或许还好受一点,但是她这样哭,连盼觉得心里堵得特别难受。
“我们叫姑姑回去吧。”
连盼扯了扯严易的袖子。
她从未见过师傅这样,从前师傅不开心的时候,连盼稍微哄一哄就好了,这种哭法,让连盼感觉很不知所措。
就算隔着老远,她都能感受到师傅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绝望。
既绝望、又崩溃,偏偏还要强装冷静。
光是想想,连盼就已觉得无法忍受。
“我们出现,姑姑恐怕更伤心。”严易相对理智,看见严青大哭也还算冷静,扯住了连盼,没让她冲动地冲出去。
眼泪具有释放压力的功效,某种程度上来说,哭出来也是好事,一直憋在心里恐怕更难受。
“姑姑是在看以前跟姑父的照片吗?”
眼泪糊成一团,连盼也看不大清严青手机上的内容,她转头哽咽着问严易。
严易的视力和听力都比她要好很多。
“不是,她就是在看新闻。”
甚至有可能是很搞笑的娱乐新闻。
严易也不是头一次见严青这样了,但是不管什么时候,看到自己姑姑这样,总归都不是什么好受的事。
在骆明远走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严青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在家里哭过闹过,也做了许多疯狂的事,甚至还闹过自杀。
后来老太太被她气得大病一场,严青自此才消停了许多。
大家都以为她终于想通了,准备朝前看,直到有一天,严易在老宅的花园里发现她在哭。
情形和现在的情形差不多――她坐在花园的藤椅上,拿着一本时尚杂志,从远处看上去,很容易以为是大小姐在花园的树荫下看杂志。
但是严易视力极佳,他从楼上就看到了她在哭。
也是这种哭法――悄无声息,泪满沾襟。
一边哭,一边神态自若地翻阅杂志。
严易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想让人发现强装出来的,还是怕自己太过伤心,所以随便找了点事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总而言之,这种神态平静,眼泪决堤的现象,在他脑子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其实挺吓人的。
严青过后还会去花园旁边洗脸,敷面膜,神态悠闲。
严易都有点搞不懂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她这样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过年的缘故,每逢过年过节,人总是特别容易思念,谁也不例外。
“看的是春晚的新闻。”严易又补充了一句。
连盼泪花花的,有点懵,“啊?”
其实严易视力倒也没好到隔这么远看得清严青屏幕上小字的程度,他只是在她手指滑动间,看到了严青手机上赵本山的图片。
听说今年赵本山要回归春晚了,估计就是这个新闻吧。
老太太很爱看春晚,其实姑姑也挺爱看的。
“那……这……”
连盼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继续待下去――姑姑在一边哭,一边看春晚?这个画风有点诡异。
严易轻轻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严青的这种行为。
“你等着吧,她一会儿还要去美容院,估计要做个保养才会回去。”
连盼要掉不掉的一颗眼泪顿时被憋回了眼眶里,她嘴巴张了张,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才朝严易提议道,“那……我们是不是回去算了?”
感觉姑姑还是挺正常的,大概只是出来散个心吧。
两人正悄悄聊着,严青那边电话响了,严易顿时嘘了一声,示意连盼先别出声。
两人专心致志偷听姑姑严青打电话。
当然电话那头的内容是听不见的,只能听见严青的声音。
刚开始还是挺礼貌地的,一直嗯嗯,过了一会儿似乎就开始不耐烦起来,对着电话直接吼了一句,“你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
说着啪的一下就把电话给挂了。
她声音挺大的,连盼隔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吓了一跳。
没过三秒,电话又来了。
严青还是接了,这回说的更直接,“姓李的,我不喜欢你!”
这下两人总算知道是谁打过来的了。
八成是李修哲,不过也怪他运气不好,刚好撞在师傅枪口上。
又一次挂了电话之后,事情居然还没完――连盼眼瞅着师傅再一次接通电话,这一次她倒没有说一句就挂,似乎是对方在那边说了什么,让严青楞了一下。
接着,连盼就听到姑姑笑了一声,不是开心的那种笑,有点像自嘲式地反问了一句,“求婚?”
她满面泪水,却依旧美得惊人,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啤酒问,“有在电话里求婚的吗?”
“怎么着也得买个戒指吧,钻石大小起码不低于十克拉,在人民广场,几百人面前下跪,这种,才叫求婚吧?”
哪里像骆明远,花几万块随便买了个小戒指,随便硬给她套上她就嫁了。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连盼也听不见,只听到姑姑又道,“好啊,先去买戒指再来向我求婚。”
树林另一头,一双黑色锐利的鹰眼猛然眯紧。
围观群众连盼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她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来自现代社会的巨大冲击。
“那个……姑姑刚刚是叫人来求婚?”
严易嗯了一声。
“所以……我们等会还要偷看姑姑求婚?”
“嗯。”
连盼擦了擦眼角残余的泪花,“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回去比较好。”
她明明是赶来安慰师傅的啊!
眼前的剧情发展实在是超出了连盼的认知,她脑子都有点转不动了,现代人的脑回路她实在理解不了。
怎么求个婚就跟买个菜这么简单?
再说了,刚刚两个人到底是在吵架还是在求婚?
她也没看懂。
“算了,我们先回吧。”
连盼说着直起身子,也不知是不是坐久了腿部血液循环不通畅,她才刚刚站起来,身子都还没站直呢,腿上却突然一缩,身子一歪,顿时又一屁股坐回了严易怀里。
不偏不倚,正好坐在他正中心的怀里,严易修长的大腿直接充当了她的人肉座椅。
怎么看,似乎都像是故意的。
连盼尴尬地扯着严易的袖子解释,“我……刚刚没站稳。”
“我知道。”
严易说着扶着她的腰,将她身子又稍稍调整了一下,试图让她坐得更舒服一点,“没事。”
连盼红着脸试图再给自己解释一下,严青那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两人一看,突然发现严青的情况有点不对劲。
她手里刚刚抓着的一瓶啤酒罐已经掉到了地上,半罐啤酒从拉口流出,地面上被沾湿了一大片,刚才那个声音就是啤酒罐掉落发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严青的脸色――她现在似乎很难受,捂着自己的胸口,剧烈咳嗽,整张白皙的脸庞几乎在瞬间就变成了青紫色。
“不好,姑姑哮喘发作了。”严易顿时脸色大变。
“什么?”连盼吓的立刻站了起来,她不太懂哮喘到底是什么,但是从眼前的情况来看,姑姑的状况似乎很严重。
严青是老太太老来得女,又是早产,小时候身体要比一般小孩弱很多,很小就有哮喘,非常容易过敏,一过敏就会引发哮喘,不过后来调理得当,倒是很少发作了。
公共花园里种了很多景观植物,大团大团的山茶花开的到处都是,茶花花粉少,冬季没什么风,花粉不容易传播,严易一时倒是忽略了。
严青车上应该是有气喘喷剂的,周嫂一直叮嘱她随身携带,但是现在车还有点距离,严易立刻往反方向跑,他开的是老宅里的车,他车上也有气喘喷剂。
但是……很显然,有一个人速度比他还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