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左宗泉死于枪伤,子弹来源于闻名海外的“10狙”,有效射程1500米,军用品,madeinChina。
一群法国人,在巴黎街头火拼,误伤他父亲的枪支却产自中国,是专供军方使用的狙击枪。
再多的东西,左荣轩也查不出来了。
他脑子里构成一个模糊的猜想,越想越令人疯狂。
几个月下来,不仅母亲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精神病,左荣轩自己也几乎面临崩溃。
很久没有刮过的面颊上胡茬密布,头发也全部油腻打结,他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富二代,只像一个街头的流浪汉。
左荣轩不是专业的侦探,只是一个还算聪明的辍学研究生,几乎只是凭着一己之力,想要摸清楚一桩庞大谋杀案的真相。
就算所有事实都指向了严易又怎样?
他并没有证据。
一夕之间,他由备受羡慕的天之骄子,变成了家破人亡的丧父子,家里还有一个精神失常的母亲。
父亲股权归还后,左家失去了最大的经济来源。
他们的确有房有车也有一些存款,但和过去的生活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左荣轩这个时候才发现,失去了父亲的庇佑,他什么也不是――他和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只有一双手,两条腿而已。
他什么都做不了。
既不能替父亲报仇,也无法让母亲复原,更无法回到以前――他家庭还健在的日子。
父亲就是家中的天。
父亲一死,天也塌了。
虽然左荣轩始终处于癫狂状态,但他毕竟还算是个聪明人,因此一直谨记着自己此行的目的――报仇。
左家被毁了,他现在也要毁掉严易的家!
严学海及严易的母亲钟萍十一年前已死于意外的车祸。
严易现在只有一个女朋友兼未婚妻。
就是现在被他捆在树上的连盼。
听说……严易很喜欢她。
外界都传闻,从前的吸血鬼,现在根本就是个宠妻狂魔。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的……我今天敢把你叫过来,就没想着活着回去!”
严易久经商场,精于谈判,论这些文字游戏,左荣轩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大概最疯狂的举动都已经做出来了,他似乎也没想跟严易逞太多口舌之争。
匕首刀锋逼在连盼脖子上,因为方才的激烈动作,连盼脖子上已经渐渐沁出了血珠,严易眼珠盯着连盼雪白的脖子,眼里有些杀意。
左荣轩忽而一瞬间又冷静了下来。
他把刀口又往里逼近了一些,脸上有股胸有成足的笑意。
他手里毕竟还架着严易的爱人,他就不信严易能无动于衷!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之前还在树林里大哭不止的连盼,此刻却冷静异常。
她眼眶还是湿的,脸上泪痕未干,但似乎自从严易来后,她便没有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连抽泣也没有。
血珠子顺着她脖子往下流,有几滴沁到了衣服上,左荣轩盯着连盼强装镇定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快意。
“你杀了我爸爸,我杀你未婚妻,是不是很公平?”
他侧着刀刃在连盼脸上拍了拍。
冰凉的钢刃拍在脸上,连盼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她紧紧抿着自己的嘴,嘴唇轻微颤抖,两只圆圆的大眼里缓缓滚下两滴豆大的眼泪,仿佛燃烧的蜡烛滚下的蜡泪,很快在脸上消失不见。
这样一幅情形,放在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身上,恐怕都会心生怜惜,然而她越是这样惊恐惊惧,左荣轩心中就越是畅快无比――当初父亲被杀时,他哭得比这个女孩还要难看。
然而呢?
严易却还好端端地坐在他奢华的办公室里,享受万人敬仰!
在满意地看到连盼表情崩裂后,左荣轩立刻将目光转向了严易。
不过想象中严易惊慌错乱的时刻并没有来临。
他看上去似乎还是很冷静,甚至比他才来的时候还要冷静很多。
“你如果真觉得这是公平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严易嘴角扯出了一丝冷笑,看他的目光充满轻蔑和同情。
“来的路上,我已经报警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大概还有个二十分钟,警察就要来了,杀了人,后半辈子都蹲监狱,让刘阿姨孤独终老,你还挺孝顺。”
左荣轩母亲姓刘,现在已经住进疗养院了,因为精神问题,住进去就一直没出来。
“要说公平么……当然是公平的。”严易脸上的笑容很淡,仿佛左荣轩就是一个自己送上门来找死的小强一样,“毕竟,你要是进了监狱,大概后半辈子都出不来了,我会睡的更安稳,你说呢?”
他这话说的很隐晦,很有些模棱两可的味道,但是在左荣轩听来,严易无疑已经承认了自己的暴行。
“我杀了你!”
左荣轩狂吼了一声,似乎下一秒就打算放开连盼,拿着刀要冲向严易。
连盼手臂被他犹如老鹰一样粗糙多的手指抓得生疼。
她身上很多地方都在疼,脊柱疼,脖子更疼,还有被绳子捆的血液不通的手臂,无一不在疼。
她真是个很怕疼的人,偶尔不小心手指上长了个倒刺,碰到都要疼的抽气,可是今天,连盼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能忍这么久。
在林子里,她始终如同一个哑巴一样,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左荣轩的手几乎都快把连盼的小臂给抓断了,但他并没有松手――他活动范围始终就在捆着连盼这根树的半米旁转悠,而且一只手,一直死死抓着连盼的小臂,简直都快把连盼的肉给扯下来了。
仿佛她是对付严易的最后一件武器一样。
严易眸光未动,但额上早已冷汗澄澄,后背已全部濡湿,做工考究的白衬衫贴在他脊椎上,林子里偶尔有风吹过,带来阵阵寒意。
左荣轩已经失去了理智,却始终还保留了脑子里最后一根弦――不管严易如何嘲讽激怒他,他一直不肯离开连盼半步,刀锋逼在连盼脖子上,只要往前半寸,立即就能让连盼殒命当场。
严易当然没报警,在这个时候报警,根本无济于事,可能还会弄巧成拙,他不敢冒这个险。
再者,因为严家事故的定案,严易对警察一直有些抵触情绪。
虽然他整个人几乎已经陷入了少有的慌乱,但基本的理智还在,在来荒林的路上严易就给骆明远打了电话,让他赶快带人过来。
骆明远的公司,明面上只是一家普通的安保公司,实际上私底下会接很多重要任务,甚至会被雇佣到国外,做一些国际任务。
他手里有个小型的军火库,库存丝毫不亚于严易在J市的暗香会所。
但是不论是会所的人,还是骆明远的公司,都不会这么快赶过来,他们距离甚远。
严易只能拖延时间,寻找机会。
这恐怕是他这辈子最无力的时刻,恨不得以身代替连盼,偏偏无能为力。
左荣轩因为情绪激动,刀锋一直在连盼脖子上乱颤,连盼身上每多一个伤口,严易后背就要多一层冷汗。
左荣轩情绪很激动,严易几乎是在一下车,他就架住了连盼,不让他靠近。
两人之间差不多差了有五十多米,左荣轩视力一般,也看不清严易身上的这些细节。
不过,和想象中一致的是,在听见“报警”两个字后,左荣轩显然已经方寸大乱。
严易根本就没按他想象的套路走,他既没有跪地求饶,也没有向他恳求放过连盼。
左荣轩不由得开始怀疑外面传闻的真假。
如果严易真的是一个魔鬼,魔鬼……会有软肋吗?
他嘴上说着不怕死,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左荣轩不过二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就算父亲被杀,母亲精神错乱,这些糟糕的事情让崩溃不已,但他并没有想到自杀。
他只是想复仇而已。
想看到严易痛苦的表情,想让严易尝一尝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滋味。
这是盛怒之下的冲动决定,却不是一个完美的谋杀或绑架计划。
现在,严易不仅没按套路出牌,还提到了警察,他看左荣轩的目光,仿佛如同看一只可怜的蚂蚁一样,左荣轩立刻阵脚大乱。
说到底,他还只是个没出社会的学生,连研究生都没有毕业,今年才刚刚二十三岁而已。
“你是个魔鬼!魔鬼!”
左荣轩大约已经词穷,又毫无退路,此刻竟红着眼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家被毁了,父亲被毁了,母亲也被毁了,他也被毁了。
他从一个备受羡慕的天子骄子,一下子变成了劫匪、杀人犯,即使报仇成功,未来这辈子也只会在监狱度过。
而严易……严易看上去还是那么轻松淡然,高高在上!
人面对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或许会愤怒,但面对比自己强大太多,根本无法杀死的敌人,除了愤怒,就只剩下绝望。
刀是握在他右手上的,此刻因为他盛怒和崩溃的情绪,他放下了手,两只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刀锋终于离开了连盼的脖子。
严易见状,小心翼翼地开始往前迈步。
他步子很轻,本来都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左荣轩一直在痛哭,似乎根本就顾不上严易了。
但在这癫狂的症状之中,左荣轩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对着严易开始大笑。
他手掌猛然用力一扯,把连盼的小臂连带手指,一起按到了粗壮的树干上。
左荣轩调查过,一年前,这名叫连盼的女孩身上发生过一桩绑架&强奸案,不过绑架未遂,后面当然也就没有得手。
凶手是个臭名昭著的惯犯,人称花哥,因此入狱。
花哥身上翻出了很多旧案子,量刑很重,直接被判了六十年,足够他老死在监狱里。
犯事的人罪有应得,社会上根本就没人同情他,左荣轩翻到了当时事故的报道――花哥的十个指头,都被人砍断了,不仅如此,他身上的关节也全部被人敲碎了,可以说,完全变成了一个废人。
但是没人会同情一个本来就该死的人。
也没人能证明花哥的事就是严易做的,事发路段的监控是坏的,没有录像。
但是左荣轩直觉这一定是严易的手笔。
事实上,他的直觉也并没有出错,这的确是严易干的。
碰了连盼的人,都该死!
就这癫狂的一小会儿,严易和左荣轩的距离立刻缩短了二十米,两人距离缩短,左荣轩终于看清楚了严易的脸。
如果严易去拍电视剧,他应该是那种标准的小白脸形象,眼似星辰,脸若明月。
现在,这张比寻常人要白皙的脸上,看似镇定,实则细汗密布。
左荣轩心里忽而就明白了什么。
他抓着连盼的手,突然桀桀笑了两声,匕首尖抵在数皮上,整个刀柄猛然往下一压,匕首仿佛一把小型的闸刀猛然落下了闸头。
三根白皙的,略微有些肉肉的手指,顺着树干掉下,落入了草丛里。
严易瞳孔猛然张到最大,他疯了一般冲上前去,与此同时,一声轻微又不起眼的咻声骤然发出,左荣轩闷哼了一声,轰然倒地。
离几人不多半公里的地方,几个身穿迷彩服的男子正在林子里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着。
开枪射击左荣轩的,正是骆明远,即使在丛林里,他的速度依然很快。
他今天穿的是刀锋战士同款的运动义肢,弹力很强,跑起来反而比正常人还要快,一两分钟就直接冲到了严易所在的地方。
连盼被捆在树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已经被她自己咬破了,血迹渗出,她似乎浑然未觉。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有两只大大的眼睛里还在持续不断,往外滚落泪珠。
严易疯了一样扯绳子,两指粗的塑料绳极其牢固,根本不是人力能扯断的,直到张童出言提醒,他似乎才反应过来,捡起了左荣轩掉在地上满是血迹的匕首,颤抖着划开捆绑着连盼的绳子。
绳子一解开,连盼瞬间就昏死了过去,严易迅速抱住了她。
连盼常用的那个双肩书包散落在树旁,书包上的抽绳早已散开,露出了里面的棕色小包。
小包上的绿色恐龙搭扣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地可爱。
严易一手抱着连盼,一手弯下腰,扯出了恐龙里的小手枪,迅速对准了左荣轩的脸。
左荣轩左肩已经中弹了,肩头满是血迹,他笑嘻嘻望向严易,终于满意地在他眼底看到了他最想要的那种情绪――愤怒、伤心、绝望、内疚。
既令他感同身受,又令他倍感畅快。
“杀了我呀!”
因为疼痛,他的笑脸看上去有些狰狞,讲出口的话也断断续续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几乎只能让人听到一个口型。
根本是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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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果果聊了很久,两个潇湘的小透明作者,每天码字到深夜,稿费有时连交税的基准都达不到……为文下一个小小的赞美激动地睡不着觉,也为一个随手差评郁卒得连饭都吃不下,不知道多年后想起来会不会觉得傻……曹公辛酸言,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