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贞脸上没有半丝火气,只微微一笑:“王爷正在书房里忙着呢,大小姐稍后,等奴婢进去通禀一声。”
“有劳茗姑娘。”唐韵垂下了头。
茗贞进去的时候并不长,几乎就是眨了个眼便出来了。人仍旧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面,脸颊上的笑容也与方才并没有两样。
“王爷请大小姐进去。”
“多谢。”唐韵起身,掸了掸膝盖上的灰。
茗贞等着唐韵自己上了台阶,方才转身引着她朝着书房走去。
唐韵一步步走的极缓慢,等着茗贞为她挑起了纱帘方才迈步进了屋,扭头朝着青染吩咐道:“你在这里等着吧。”
青染便收了脚步,抄着手等在廊檐下。茗贞眉峰一挑,将帘子放了下去,疾行了几步走在了唐韵前面。
书房颜色厚重,靠着墙放着好几个与墙同高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码着许多书籍。
临窗则靠了张黑檀木的案几,桌案四角镂空雕着海水云纹。上面只摆了只彩瓷的花瓶,里面插着只含苞待放的芍药花,许是刚浇了水,从芍药花叶上缓缓滚下晶莹的水珠。为这色调厚重的地方增添了一抹亮色。
此刻,萧广安手里正握着一卷书,茗贞就站在他身边。这两人看起来半点没有主子与丫鬟的拘束感,反倒有一种任谁也插不进去的默契。
“王爷,大小姐来了。”茗贞眼角不着痕迹打量着唐韵。
见身材纤细的女子踏入书房后,脊背挺得笔直,一张面孔上容色清冷,既不谄媚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和局促。
如今,正静静站在书案前三尺之外。从哪个方面看,都无愧于她王府嫡长女的身份。
于是,茗贞暗中点了点头,也收起了对她的几分轻视。
“如今日头正毒,王爷可要换杯茶来?”
唐韵朝着她微微一笑,茗贞明面上是问萧广安要不要换茶水,实际上则是在替她说话。叫他先将手里的书放下,听她说话。
这情分,她领了。
“恩。”萧广安眼中悄然闪过一丝意外,淡淡说道:“去换来吧,也给大小姐倒一盏来。”
“是。”茗贞随手往桌案上的香炉里重新加了块香料,方才端着茶盏缓缓走了出去。
在茗贞打量唐韵的时候,她也飞快的将茗贞给打量了个便。
茗贞比萧广安小几岁,即便如此也有二十好几了却依旧没有嫁人。她长了张容长脸,眉毛细细的,眼睛大大的。五官虽然很是标志,但绝对称不上绝色。可是却能入了萧广安的眼。
她便以一个丫鬟的身份忠心耿耿跟在萧广安身边,替他将所有的一切打理的妥妥当当。即便祖父在世的时候,也对茗贞很是另眼相看。
正因为如此,林侧妃虽然恨她恨的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所以,茗贞说的话在萧广安面前一向很有用。
“你一路过来该是走的急了,坐吧。”萧广安看她一眼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唐韵却并没有过去坐下,而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萧广安挑了挑眉,脸上却不动声色:“你这是做什么?”
“韵儿原本就是来给父王请罪的。”唐韵低头,似是根本不敢抬起去看萧广安。
“你来请什么罪?”
“请父王先看了这个。”她飞快从荷包里面掏出张纸来,递了过去。
茗贞恰好端了茶水回来,见唐韵跪着半点不觉得好奇。顺手将她手中的宣纸给接了过来。
萧广安展开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这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就是那个叫彩云的丫头的供词。”
唐韵低着头,任谁也看不到她唇角边温冷的笑容。
萧广安沉吟了半晌,低声说道:“这东西只管留在本王这里,你对谁都不要再提了。”
“哎。”唐韵却先叹了口气:“父王难道看不出您手里这一份是后来誊写的么?彩云画押的那个已经叫世子拿去了。”
“胡说。”萧广安挑眉:“后院的事哪里需要景堂过问?”
“世子哥哥是贵人,本不该过问后院的琐事。但,这事可是牵扯到了……”
唐韵抿了唇,清眸中飞快闪过丝不安。萧广安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牵扯到了林侧妃,那么,萧景堂出手也算合情合理。
“何况。”唐韵低声说道:“当时也不知是谁挑唆的,碎玉轩里的妹妹们将韵儿的听雨阁都给围了。除了世子,谁能压得住?”
唐韵拍了拍胸口,似是到了如今,对方才的情形仍旧心有余悸。
之后,恍惚想起来什么,飞快说道:“混乱中,韵儿也不知听谁说了那么一句,五妹妹的娘身份似乎不简单?”
她缓缓低下头,似是为自己方才说的话感到不安,实际上则是掩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梁侧妃是领了先皇圣旨嫁入萧王府的人,无论是休弃或是杀害,不都是公然打皇上的脸?
萧广安又不傻,只要稍加点播……
嘭一声闷响,萧广安一拳重重捣在了桌子上。
唐韵唇角一勾:“都是韵儿思虑不周,当时一害怕便叫人将东西给了世子。后来……后来还是听苏妈妈提了一句才隐约知道,这事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这才赶紧来通知父王。”
说着话,她便又再度跪了下去:“请父王责罚。”
萧广安皱了皱眉,声音缓和了几分:“你起来吧,这事原本也怪不到你头上去。那个叫萧妩的女子呢?”
唐韵乖巧的说道:“我们萧王府一向家风甚严,哪里能容许正经的小姐住在西院那种地方?韵儿便做主让她搬去了碎玉轩,还拨了个新的丫鬟给她。”
“你做的很好。”萧广安回头看向茗贞:“你去看看五小姐,若是有什么不周全的都给处置妥当了。”
茗贞答应一声立刻转身去办。
唐韵规规矩矩低着头,却并没有忽略萧广安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萧妩如今,该是要有一场大劫。这也是对她和秋画的严峻考验。
若是过了,这两人以后在萧王府里便任谁都不能再小瞧了。
“你还有事?”
“我。”唐韵绞着衣角,怯生生说道:“今日这事因韵儿而起,韵儿怕侧妃那里……不能善了。”
“你只管回去。”萧广安轻声说道:“这事本王会知会她。”
“多谢父王,韵儿告退。”唐韵眉目含笑,清眸中满是感激。
那样的孺慕之情叫萧广安怔了怔,眸光在她身上凝了半晌。唐韵便保持着那样的姿态任由他看着,她能感觉出萧广安的眼睛并不是真的看着她。
“韵儿来时可用了午膳?”萧广安的声音很是温柔。
唐韵一愣,萧广安是中邪了么?突然这么一脸慈爱是要闹哪样?
“不曾。”
“那便留下与为父一同用些吧。”
“额?哦。”
萧广安接下来的表现将他的不正常直接进行到底。
不但询问了许多唐韵生活的境况,甚至还纡尊降贵的亲手给她夹了好几回菜。
惊得一旁伺候的丫鬟眼珠子险些掉下来,众人眼神飞快交流。萧王府是要变天了么?大小姐这是要火啊!
唐韵直接忽视了所有人的艳羡,这顿饭吃的可是半点不舒心。偏还要顾着礼仪,简直别扭的要死。
好不容易见萧广安放了筷子,立刻起身告辞。
这一路走的飞快,却在刚出了主院就叫人给拦下了。
“大小姐,侧妃请您到桂园去一趟。”
唐韵抬眼看去,月洞门外站着个穿着妆花褙子的婆子,婆子五十来岁眉目很是精神。花白的头发平平整整的挽了个圆髻,上面斜插着只金镶玉的簪子。
“安妈妈?”唐韵挑眉。
这不是萧广安的乳母安氏么?
当年一场饥荒安氏的儿子和男人都给饿死了,她运气好叫老萧王给选做了乳母。自此后一心一意伺候萧广安,一辈子都没有再动过嫁人的念头。
上了年纪之后,便给养在了萧王府,萧广安对她相当的尊敬。这人许久都不曾出现了,更不会在她这般不招人待见的人面前出现。
今天,这是大家集体撞了邪?
“老奴见过大小姐。”安妈妈朝着唐韵行了个礼,行动做派挑不出半丝错处。
“安妈妈是连父王都极尊敬的老人,韵儿哪里敢受您的礼?”唐韵微笑着侧开了身子,并没有受她的礼。
安氏眉眼微微一松,眼中的警惕便淡了那么几分。
“侧妃今日得了宫里贤妃娘娘的赏赐,是以让将府里各位小姐都请去。也好叫大家都沾沾喜气,老奴是特意来等大小姐的。”
“哦。”唐韵眸光一闪,沾沾喜气?还特意等着她?竟是连宫里面都给惊动了?
好快的动作!
“那便有劳安妈妈了。”
唐韵抄着手,莲步轻挪缓慢与安妈妈比肩而行。青染则亦步亦趋的跟着,眼风半丝不敢乱瞟,完全是个初来乍到的小丫鬟。
安氏一双老眼不着痕迹朝着青染瞟了过去,青染仿佛半点没有察觉。眼眸仍旧盯着自己脚尖,生怕迈错了步子。安氏看了半晌缓缓别开了眼,唇畔分明勾了一勾。
桂园外面静悄悄的半丝声音也无,莫说是她碎玉轩的那些庶妹们,即便是丫鬟婆子都没瞧见一个。
唐韵眸光微闪,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大小姐怎的不走了?”安氏转过身,眸光中一片沉静。
唐韵唇角一勾:“不是说贤妃娘娘给了赏赐么?”
“宫里的贵人早已回去了。”
“听说侧妃让人将妹妹们都请来了?”
“该是都在院子里。”
所以说,桂园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陷阱,完全就是她想多了。
唐韵唇角勾了勾,笑容温良无害:“那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