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帝仍旧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容时与关泽秋这会子则好似突然瞎了,一个个只拿眼睛盯着自己桌面上的茶盏。瞧那个架势分明便是打算将茶盏给瞧出一朵花出来。
再看乐正容休,自打她进来之后便没有给过她过多的关注。修长如玉的手指慢悠悠拨弄着指腹上硕大的宝石戒指。
即便此刻动静突然大了起来,他的神色却依旧如常,没有半丝变化。
林兰若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窃喜,却极快地低下了头去。
只有容庚与所有人都不相同,满面写着的都是兴奋。若不是身份所限,唐韵相信他一定能够亲自抢了侍卫的刀剑将她给拿下。
这么……恨不能她死么?
真真是对不起,只怕要让你们失望了呢。
唐韵勾唇一笑,唇畔绽出浅浅两朵梨涡:“林小姐只怕是认错了人呢。”
清美女子不卑不亢轻声细语着说道:“我是随我夫君奉召一同入的宫,方才不过是有事耽搁了一下,并没有同夫君一同进来。怎的就成了旁的人?”
林兰若气息一冷:“你哪里来的夫君?”
“可不就在那里么?”唐韵抬手,素白的指尖朝着懒洋洋拿手托着腮的绝世美人指了指。
说起来,人和人真是没有法子比。
如今是南越帝设宴,大殿里头哪一个不是正襟危坐,生怕在礼数上出了半丝差错。
只有那人一贯懒洋洋没长骨头一般,却美艳不可方物。便如以往她见识到的所有场合中一般,但凡他在场,你的眼睛里头便只能瞧见他。
这会子听见自己被唐韵给点了名,他也不急不恼,却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
只微微抬了眼,酒色潋滟的凤眸眨也不眨盯着她瞧。看上去平静无波,唐韵却在他眼底深处瞧出了一丝不宜觉察的兴味。
老狐狸!
她咬了咬牙,不就是想看戏么?
难为他将身份隐瞒了这么久,如今只怕心情都不能美腻呢。便叫他开心一下也无妨。
于是,她侧头再度瞧向林兰若:“我的夫君便是北齐宣王,太子太傅,国师大人。我与夫君是奉旨完婚,我是夫君三媒六牌正正经经迎娶进府的宣王妃。我想这事情,林小姐该是听说过的。”
林兰若气息一凝。
唐韵:“所以,我怎么就能成了那个灭了天女阁的云染衣呢?”
容庚瞪起来眼:“你分明就是!”
“皇儿!”林皇后一声低喝打断了容庚的话头。
唐韵脸上的笑容便更深了几分:“皇后娘娘果真是个明白人呢。”
她抬起了头,对林皇后探究的目光毫不避讳:“我夫君到底是北齐特使,我楚悠然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南越这么无端端地便给我安了个罪名在头上,只怕……大家都不会喜欢。”
“不知道的说不定还以为南越是早就瞧着北齐和楚家不顺眼了呢。”
这话说的很是轻巧,女子的声音轻飘飘的软糯动听,完全没什么分量,一出口就能叫风给吹的散了。
但是唐韵相信,她的意思该懂的人自然会懂。南越也许并不惧怕北齐,两国交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楚家的分量则完全不同。
林皇后若是个聪明人就该懂得楚家的分量!
“夫君?”唐韵扭过了头去看向了乐正容休,同样也是满目的兴味:“你倒是说说看,我是谁呢?”
乐正容休唇畔笑容一深,小狐狸这完全是见他只一味的看戏心里头不爽了呢。非得将他也给拉了下水。
“你说的不错。”他微微点了点头:“本尊也认为,你们林家需要给本尊和夫人一个交代。”
唐韵满意的回过了头,朝着林兰若挑了挑眉。眼看着林兰若便咬紧了唇瓣,水眸中一片波光盈盈。分明还在思量着什么。
“兰若,给宣王妃道歉。”
半空里突然传出女子沉稳而淡然的声音,林兰若惊了。
“母后。”容庚再度站起了身:“兰若说的又没有错,那个女人……。”
林皇后并没有给他机会叫他说完。只一个微冷的眼风瞟了过去,容庚的声音立刻就给噎在了喉咙里,悻悻的坐了下去。
“道歉。”林皇后的声音和缓了下来,却半丝不容置疑。
“是。”林兰若迅速敛了眉目:“是兰若错了,还请宣王妃莫要见怪。”
“恩。”唐韵慢悠悠说道:“你的道歉本妃收到了,本妃是不会同你计较的。不过么,还请林小姐以后莫要再认错了人。”
她勾了勾唇角:“你大约不知道,本妃和我夫君的脾气都不大好呢。”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林兰若神色一僵,却只低低道了声是。随即身子便是一阵瑟缩,仿若受了惊吓的小白兔,眼底之中满是惊慌。
可惜,在如今这样一个场合,除了容庚并没有一个人对她这一番造作表示出过多的关注出来。即便是容庚,碍着皇后的颜面也不能做出什么来。
唐韵瞧着林兰若眼圈渐渐红了起来,想来是真的委屈吧。
真真的是……活该!
“过来。”
乐正容休朝着眼前清美女子勾了勾手指,唐韵便也从善如流走在他身边跪坐了下去。
刚一坐下便觉得腰间一紧,叫乐正容休给一把紧紧搂住了。下一刻男子温热的气息便贴着耳垂传了过来:“不许叫旁的男人看着你。”
“……恩?”唐韵眨眼,这话什么意思?
男人拿着下颚朝着身侧点了点,唐韵微一侧头便瞧见容时一抹意味深长的探究目光。
“你还敢看他?”
哪里想到她才瞧见容时一个眼角,下颚便叫乐正容休给一把攥住了,不由分说给掰了回去。
唐韵额角划过一丛黑线,师父咱们敢不敢讲讲道理?
是你说有人在看我,莫非不该瞧瞧是谁么?什么就叫……看他?
不过,看那人一身的戾气,她也懒得争辩:“您说的对,韵儿以后除了师父,谁也不看。”
“你还想有以后?”
唐韵磨牙:“师父,你够了!”
说好的智商呢?
这么一来,眼看着身畔男子凤眸眯了起来,周身上下的气息尽数冷了。而高高在上的那一头终于有一道目光压了下来。
那目光太过炙热,却分明带着难以言表的痛惜和哀伤。有些微的颤抖,更多的却是怀疑。
唐韵便抬起了头来,这一看不由地便微微一愣。
那朝着他们看过来的人居然是……南越帝?
从她进入大殿开始那人一只低着头,整个人瞧上去都是灰暗的。这突然抬起了头唐韵才发现,乐正容休的脸型轮框居然像极了他。
那人只怕是病的狠了,瞧上去很是瘦弱。不然的话,只怕身量也是像极了的。
只是,乐正容休的眉眼更加柔和了些,增添了一丝艳丽出来。像足了深山里瑰丽的狐。而南越帝的线条却是硬朗的,说起来倒是容时与他最为相似。
“你……你是月儿?”
乐正容休的眸色骤然间冷了下来:“皇上认错人了!”
林皇后恰在此时勾了勾唇角:“那个不是淑媛皇后,是大皇子呢。皇上可是还记得?”
“大皇子?”南越帝神色间似乎有些微的恍惚,瞧了眼林皇后。
“皇上可是忘记了?”林皇后微笑着说道:“大皇子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他出生的时候可是引起了天生异象呢。”
南越帝似乎骤然之间想到了什么,眼看着面色立刻就沉了下去,再瞧向乐正容休的时候,眼底的温情已经半丝不见。
“你是容休?你不是在北齐么?怎么还……?”
“只怕要叫您失望了呢。”乐正容休不在意的说道:“本尊不但活着,而且活的极好。”
南越帝便闭了口,眸色再度幽暗了起来。
“既然还活着,回来做什么?”四下里静了半晌,南越帝终于还是将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都是过去的事了。”林皇后突然开了口:“难得大皇子回来,明月阁也许久不曾有人居住。仪臣妾看,不如就迎了大皇子入宫居住吧。我想明月妹妹若是还活着,也定然希望看到你们君臣父子和睦相处。”
“明月……。”南越帝口中低喃着个名字,只不过一瞬眸色却再度冷冽了下去:“不行!”
他重重朝着面前桌案拍了下去:“你不可以呆在南越。”
下一刻,便看到他伸了只骨瘦如柴的手出来,朝着乐正容休颤巍巍指了过去:“走,离开皇宫,离开南越。立刻马上,快!”
那人明明病入膏肓,难为的这句话居然说的非常有气势。
然而,这一句话也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说完之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林皇后朝着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立刻捧了手帕递给了南越帝。
南越帝一把抓过便紧紧捂在了自己嘴巴上,好半晌才将咳嗽给压了下去。
“既然皇上这么不欢迎本尊。”乐正容休周身的冷意似乎更甚了几分:“本尊这就走。”
说着话,一扯身边女子真的就站起了身来。
“父皇。”
谁也不曾想到,第一个起身的居然是容时:“这一次是您亲自下旨请大黄……国师大人入的宫,您可是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