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韵也不去解释,清冷脆嫩的声音缓缓说道:“那日韵儿有要务在身不得已才对姐姐出手,但蓝姐姐那日对韵儿的相助韵儿却是不敢忘的。是以,才向国师大人要了个人情。”
这天底下有能从乐正容休手里讨到便宜的人?
“唉。”那一头唐韵却幽幽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左不过便是他要韵儿在国师府里住上些日子。”
“你要住在国师府里?”蓝云吃了一惊,尾音挑的极高。
唐韵唇畔扯出一丝苦笑,清眸中便流转出淡淡氤氲,那一滴泪却是将落未落便叫她拿块帕子给狠狠擦掉了。
“蓝姐姐当知道,那人向来是不吃亏的。想要他的东西,需得拿更贵重的东西来换。”
蓝云皱了皱眉:“你居然答应了?”
“我若不应,蓝姐姐只怕便要……”
“你怎么能答应?”蓝云一把攥住唐韵手腕,唐韵只觉得手腕被她扯得生疼。便知道她如今是真急着了。
蓝云挑眉:“你可是忘记了你与太子殿下有婚约,这样做是连命都不想要了么?”
“韵儿虽不似蓝姐姐一般胸怀大志,却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今日见蓝姐姐落难,韵儿怎能坐视不理?”
蓝云抿着唇,半晌没能说出句话来。
唐韵却是噗嗤一笑:“蓝姐姐不必太过忧心,韵儿实际上是奉了皇上旨意暂住国师府。我想国师大人定然不会为难与我,关键是蓝姐姐可能替韵儿保守这个秘密?”
她眸光幽幽一闪:“毕竟,皇上下的可是一道密旨。”
“你只管放心,今日之事我已然忘了。”
唐韵抬手理了理腮边碎发,掩住眸中笑意。蓝云这性子简直耿直的……太喜欢了人了。
自己先是对她推心置腹,再向她示弱。偏巧自己如今这被动的局面还是为了救她,她自然对自己也掏心掏肺了。
说起来六扇门的那位蓝大人心细如发,怎的生的女儿竟是如此的粗线条呢?
“秋彩?”唐韵低声唤了一句,小丫头立刻回到了马车里。
“去告诉小土子,绕道蓝府后门去。机灵着些,万不可叫人看到国师府的马车进过蓝府。”
“是。”秋彩答应一声,再度转身出去。
蓝云一双眼睛则眨也不眨盯着面前纤细柔美的女子,良久朝着她微微一笑:“回府的路我认得,若是我叫你现在停车我自己回去,你肯么?”
“有何不可?”唐韵眼睛扬声说道:“小土,停车。”
马车果然嘎一声停了下来,蓝云眸光不闪烁不定。似乎想要从对面女子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可是她发现一切都是徒然。
那人满脸都只有大写加粗的两个字“真诚。”
“多谢。”蓝云朝她拱了拱手:“就此别过。”
“蓝姐姐小心些。”唐韵坐着动也没动,任由蓝云挑开车帘纵身跳了下去。方才淡淡吩咐道:“小土,走吧。”
马车方才咕噜噜走了没几步,却再度嘎一声停了下来。
“你这女人是要做什么?”马车外传来土魂一声惊呼:“突然间站在路当中,不怕被马给踩死么?”
车帘子一挑,却是蓝云去而复返。那张略显硬朗的面孔之上带着一片坚定的神色。
“唐韵,自此后你便是我蓝云的朋友。”
丢下这么句话,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唐韵眼眸中渐渐染上一丝笑意,闭了闭眼淡淡吩咐道:“走吧,回府。”
……
从蓝云离开之后的第二日,唐韵在国师府的日子便陷入到了一片水深火热当中。
也不知老变态是不是因为蓝云的事情动了怒,这些日子唐韵并没有见到他。但,魂部的训练却是一日比一日残酷。
唐韵咬着牙,心里虽然将乐正容休的八辈祖宗问候了个七八十来遍。训练却半丝没有放松。
因为,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日乐正容休消失之前留下的那最后一句话。
“若你不能凭着自己的本事从魂部出来,便永远不用回去萧王府了。”
她怎么能舍得让自己就这么悄无声息死在魂部?这北齐的天下少了她唐韵该得多无聊?
是以,她比魂部任何人都要刻苦。那一份狠劲,竟是叫火魂和木魂都很是震惊。
日子过的极快,眨眼间便过去了三个月。眼看着便要到了中秋节,天地间早已褪尽了最后的暑气。唐韵的衣衫却仍旧日日都如同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师父今日可是回府了?”唐韵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朝着火魂飞快问了一句。
“不曾。”
唐韵点了点头,手指一松,弓弦上的箭哆一声定在对面箭靶的红心上。
“再来。”
她毫不犹豫接过火魂递上的第二桶箭矢,方才的问题这三个月每日都会问上一次,答案却是完全相同的。乐正容休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从没有露过面。
她从不曾期待能有什么不同的答案,如今这样的问答已然成了一种习惯。不过是问上一句,便再度心无旁骛的投入到新的训练当中。
直到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唐韵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姐可算是回来了。”秋晚立刻迎了上去:“火姐姐的汤药已经送来了,您是先喝了还是先沐浴?”
“拿来吧。”
唐韵将腰中沉重的长剑解下来抛给秋晚,伸手端起桌上的药碗想也不想一饮而尽。
“小姐,您的手怎的又磨破了?”秋晚没有去接唐韵递过来的空碗,反倒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这国师府可也太能折磨人了,您好端端一个王府千金。怎的就给作践成这个样子?”秋晚一张小脸蹦的紧紧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不许她乱动弹。
“那个……秋晚。”唐韵轻笑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习武哪里能不受伤?”
秋晚却白了她一眼:“我就搞不懂您的心思了。瞧瞧咱们燕京的贵女,哪个不是打扮的光鲜亮丽的?手脸比什么都重要。您倒好,日日跟一群臭男人混在一起,瞧瞧这手糙的?”
说着说着,秋晚晶莹的大眼睛里便氤氲出了朦胧水汽:“您怎的就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
她抬起头,拿眼睛不错神的盯着唐韵,眼泪便滴了下来:“自打老王爷过世以后,王府里头便再没了一个心疼小姐的人。您将来可是要嫁给太子殿下的人,这么一身的伤万一糟了殿下的嫌弃,可找谁哭去?”
“停。”唐韵盯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俏丫鬟,只觉得脑后划过一丛黑线。
说的好端端的,怎的就扯到宗政钥身上去了?
“秋晚,你家小姐在你心中,就这么像个不得男人喜欢的深宫怨妇?”
“额?”秋晚声音一顿:“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
“行了。”唐韵用力挥了挥手:“你不是该给我上药的么?再这么哭下去,我的这双手可真就废了。”
“奴婢这就去。”秋晚抬起袖子,飞快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转身去里间拿金疮药去了。
唐韵这才逮着机会活动了下手腕,别看秋晚不懂武功,掐人那可是下了死力的,真的很疼!
功夫不大,秋晚便拿着个白玉的瓶子出来,一张小脸仍旧绷得紧紧的半丝笑意也无。
唐韵也不去计较她,知道这几个月以来,小丫头心里实际上是憋着火气的。原本寄人篱下就极不自在,还要天天面对她的遍体鳞伤。
没有崩溃已经说明这丫头心理素质相当过硬了。这般偶尔的使使小性子也不是不能原谅。
秋晚才不知道唐韵心里想的什么,从盒子里挑出块透明如果子冻般的药膏来,一把扯过唐韵的手摊开。眉眼中便略出一丝心疼。
药膏很是清凉,抹在手上实际上是非常舒服的。秋晚的眼睛却再度氤氲了起来。
“小姐,您若是觉得疼的话便叫出来吧,何苦这样委屈自己?”
“才这么点子伤哪里就疼了?”唐韵笑道:“要是连这都受不住,我又如何能熬到今日?”
她眸光渐渐幽深起来:“今天的流血是为了将来永远不流血。”
秋晚神情顿了顿,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眼中氤氲尽去,手下涂抹的动作也柔和了几分。
“说起来火姐姐做出来的这个冰肌膏真是好东西,小姐身上竟是连半点疤痕都没有留下。回头得跟她再要些来。”
“你说的很是。”唐韵点了点头:“记得多要几盒,等明日给秋彩她们也送几盒子去。”
秋晚撇了撇嘴:“小姐这时候知道心疼她们了?当初不知道是谁非得将她们也一起给送到魂部去,都还那么小,真是可怜见的。”
唐韵叹了口气:“秋晚,感情在你心里,我就是这天下心思最恶毒的女人了吧。那你怎的还不走?”
秋晚轻哧了一声:“奴婢才不走,奴婢生来就是贱皮子。说起来,小姐将听雨阁的人都送去了魂部,为什么就不许奴婢去?”
秋晚眸光微闪,其实这个才是她最不痛快的原因:“奴婢的资质就那么愚钝么?”
小姐你也太厚此薄彼了!
唐韵看她一眼:“哪里能都送去魂部呢?总得留着个活蹦乱跳的来伺候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