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皇帝大行,皇宫内外人人都应该披麻戴孝,即便是宫墙树木都得裹上一片素白。
但,眼前的一切分明与往昔没有两样。若不是今早听到了丧钟九响,她几乎要以为北齐帝根本就没有死。
尽管如此,还是掩饰不住如今的北齐皇宫到处都是一片愁云惨淡。然而,无极宫里面却是一片灯火辉煌。
唐韵眯了眯眼,这么招摇真的好么?
“呦,王妃怎么来了?”小安子听说唐韵来了,忙不迭的迎了出来,满面都是笑容。
唐韵瞧了他一眼:“如今先帝大行,你这么高兴不怕叫人瞧见了砍了头?”
“奴才这不是因为瞧见了王妃您才高兴的么?您不知道在别的时候,奴才简直伤心的路都走不成了呢。”
“到底还是要注意着些。”
“是。”小安子立刻答应了一声。
唐韵的意思他明白。
宗政钥如今到底是皇帝,他最厌恶的人就是乐正容休。所以,断然不能叫他抓住了无极宫任何的把柄。
“阿休可是在玉衡殿?”
“并没有。”小安子低眉顺眼说道:“大人这会子正在天璇殿会客呢。”
“会客?”唐韵脚下步子一顿,这会子皇宫里面能有什么客人?居然还劳动的乐正容休选了天璇殿那么一个重要的地方会见?
“是皇后娘娘。”小安子撇了撇嘴:“都来了好一会子了。大人下了令,任何人都不许靠近天璇殿。”
“皇后?”唐韵脚下步子顿了一顿,这个答案多少叫她觉得有那么几分意外。
“王妃可是要去瑶光殿先歇着?”小安子低眉顺眼微笑着说道。
“不。”唐韵眸色微动:“去天璇殿。”
“……啊?”小安子一愣:“天璇殿?”
“怎么?阿休可是说了不许旁的人去?”
“那道没有。”小安子摇了摇头,眼底却带着几分苦涩。可是……
这里是哪里?深宫内苑!
这个时辰宫门早已经下了匙,是什么人说出来溜达就能出来溜达的么?何况是跑出来偷听国师和皇后的谈话?
还需要特意吩咐不许人进去么?你当谁不谁的都跟你一样,随随便便就能闯了进来?
“还不走么?”唐韵挑眉,盯着小安子。
你莫非叫我自己过去?
“王妃请。”小安子低了头,做下人的就得有做下人的觉悟。主子说什么只管听话就是了,至于旁的事情,就交给主子们自己去解决吧。
这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什么人,越接近天璇殿人就越少。眼看着那巍峨而华丽的宫殿已经近在咫尺,小安子却站住了。
“王妃恕罪。前头,不是奴才能去的了。”
“你回去吧。”唐韵并不是个喜欢为难人的主,小安子听她这么说如盟大赦。忙不迭去的远了。
小安子走了有好大一会了,唐韵却一直站着没有动。
此刻皓月当空,夜幕已经将天上地下给彻底的染黑了。唐韵一双清眸盯着黑暗中那灯火璀璨的宫殿明明灭灭,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姐。”秋晚将随身带着的披风给唐韵仔细系上:“您怎么不进去?起风了呢。”
“等。”唐韵只淡淡说了一个字。
“……哦。”秋晚手指顿了一顿,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你们先去瑶光殿歇着吧,不必陪我在这里等着。”
“那可不成。”秋扇立刻就皱了眉:“哪里有叫小姐自己在这里吹冷风,我们做丫环的到先找地方舒坦去了的道理?”
说着话,她一双大眼睛四下里扫来扫去。这是她第一次入宫,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瞧起来都新鲜的很。怎么也看不够。
“你们只管去歇着,这里不需要伺候。”唐韵轻声说着。
“奴婢……。”
秋扇还要说些什么,却叫秋彩一个爆栗敲在了脑袋上:“哪里有那么多的话,小姐叫你歇着便只管歇着。瑶光殿久不住人,不需要好好收拾一下么?”
秋扇的眼睛里面便带着几分疑惑,到底还是哦了一声。
唐韵半眯着双眸,灿若星辰的眸子眨也不眨盯着紧闭的殿门。
夜风中,年轻女子们低声交谈的声音清晰可辨
秋扇:“无极宫里的宫人不都仔细的很么?怎么还能忘记了打扫整理瑶光殿?”
秋彩:“你是不是傻?天璇殿连安公公都不能随便进去,你就能随便进去了?”
秋扇恍然大悟:“哦!”
唐韵也不去理会丫鬟们的议论,清美的面庞上并没有半分的焦躁。便似乎眼前并不是一座紧闭的宫殿,而是什么绝美的景致。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她想象当中长久,顶多也就过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殿门咣当一声便叫人从里面打开了。
第一个出来的是长信宫的历姑姑,再之后便是陆皇后,乐正容休慢悠悠跟在了后面。月色之下,那人酒色一双瞳仁,分明在瞧着她。
陆皇后的目光也朝着这边飞快的一瞥,眼底带着几分疑惑却迅速的别开了。眼看着历姑姑手里面提着灯笼,伺候着陆皇后走了下来。
“你,方便的话请来长信宫一续。”
“……恩?”
唐韵一愣,怎么都没有想到陆皇后会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陆皇后声音轻的很,今天的风也不小,她的话几乎一出口便叫风给吹的散了。若不是那人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特意停了那么一下子,她几乎就要疑心刚才听到的统统都是幻觉。
台阶上那风华绝代的美人这才朝着她勾了勾手,唐韵唇瓣一勾,一步步缓慢而优雅的上了台阶。
“外头风大,怎么不直接进来?”男子修长如玉的指尖将女子小巧一双素手给一把抓住了,语气中满是责问。
乐正容休自幼中毒,体温教正常人低的多。即便如今已然解了毒,但身体的温度到底还是异于常人。
他的指尖沁凉,只带着些微的热度,尚不及唐韵。但是,她却莫名的觉得温暖。
“不想打扰你说话。”唐韵微笑着说道:“我等等没什么打紧。”
“你这口是心非的小东西。”乐正容休眸色一闪,眼底便带着几分无奈:“进去吧。”
说着话便牵着她的手上了台阶,两个人径直进了大殿。
“下次只管进来,不需要在外面等着。”乐正容休亲自将一个厚实的垫子放在椅子上,这才拉着唐韵坐下:“本尊这里对你来说,没有秘密。”
唐韵眸色一动:“师父这里虽然没有秘密,皇后娘娘那里只怕不一定呢。”
乐正容休声音顿了一顿,伸手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呵呵淡笑。
“你这点伎俩不需要在为师这里来用了,想知道她来做什么,只管问便是了。本尊说了对你没有秘密,便是没有秘密。”
所以,哪里需要用什么激将法?
听听你刚才说了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叫了他一声师父,这不摆明了是在提醒他,他们如今的关系已经不同了么?
“韵儿才不问。”唐韵撅了撅嘴:“别人若是想说的话自然主动会说,不想说我问了也白问。”
“那么本尊便‘主动’说与你这狡猾的小狐狸听听吧。”
唐韵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她是来请求离宫的。”
“……恩?”唐韵对听到的这个答案多少有那么几分意外。
宗政钥如今已经贵为天子,陆皇后也算是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再也不用日日提防着有什么女人来跟她抢男人了,也不必费尽心思的去讨好一个男人。
她现在可是尊贵的太后,天底下最叫人羡慕的女人,没有之一。
怎么幸福的日子才刚刚展开,就要自请离宫?
“阿休不会……答应吧?”
她不知道陆太后为什么要离开皇宫,但她既然求到了乐正容休头上,那么便说明这事情实际上是有一些难度的。
“恩。”乐正容休点头:“这原本就是我早已经答应过她的。”
唐韵半眯了眼眸,表示这话有点听不明白了。
“宗政钥这种时候称帝,你就不觉得意外?”
“呵呵。”唐韵低笑:“只要是阿休想做的事情,从来就不会出现意外。可是……。”
可是她不明白,乐正容休明明不喜欢宗政钥,怎么就想方设法的扶了他上位。当初听说北齐帝驾崩的时候,她还以为他会直接夺了帝位来坐呢。
“没有可是。”乐正容休将眼睛里面的水晶片给取了出来,一双暗夜深沉的眸子盯着唐韵:“他是唯一适合的人选,而那个老家伙已经不再适合这个位置。”
年迈体衰,因久病影响了神智和判断力。凭他最近一连串下的圣旨便说明,他真的已经不再适合那个位置。
“但是宗政钥他……”唐韵声音顿了一顿:“你就不怕他过了眼前的危机,秋后算账找你的麻烦?毕竟……。”
毕竟宗政钥最最厌恶的人就是乐正容休,没有之一。
当初,乐正容休想尽了各种办法为北齐帝续命。不也正是为了不想叫宗政钥登基?
“此一时,彼一时。宗政钥是目前唯一适合北齐的君主。”
乐正容休手掌轻抚,缓缓擦过女子细软的长发:“而且,本尊也不是傻子。哪里就能给了他可趁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