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立刻将挂在自己身上的血人一把推了出去,雷志远伸手将雷言接在手中。眼看着他皱了皱眉,却迅速别开了眼。
“来人。”他低声吩咐道:“将这个小畜生送去伤部。”
有亲卫过来架了雷言离开,雷志远便朝着身后的议事厅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请进去说话。”
“不必了。”唐韵微微一笑:“我来只有一个问题。”
眼看着她手腕一抖,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牢牢举着块紫檀木包边的青铜令牌出来。
“水师虎符在我手中。所以,你们该认主了。”她说。
你们该认主了。
简简单单五个字说出去轻飘飘的没有半分力道,几乎一出口就叫风给吹的散了,却将所有人都给惊着了。太过的震惊叫四下里一片的安静,静的似乎只剩下心跳。
“请大小姐进来说话。”雷志远到底是经历过大风浪的,第一个清醒了过来。瞧着唐韵的眼眸便有几分复杂。
“我看不必了。”唐韵微笑着斜倚在廊柱上:“水师的规矩不用我多说,近千年都是一个样子。我忙的很,大家不如快着些也都好节省彼此的时间。”
雷志远给噎了一下,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唐韵眸光陡的一寒:“雷统领见了令牌半丝不动容,莫不是祖父过世了这么多年以后。水师已经姓了雷么?”
“你胡说什么?”
这罪过可是太大了,水师成立近千年一直被人奉为了神话,谁提起水师来不都是一脸的向往和赞叹?如今居然叫人直接给扣了个谋反的帽子,谁能受得了?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一声怒吼。
“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这里大言不惭的指责水师?”
“老子跟着老萧王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是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奶娃娃。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你一个女娃娃也不知从哪里偷了令牌出来居然敢这么对着咱们指手画脚吆五喝六的,老子知道你是谁?”
“自古以来水师就是男儿们的地方,你一个小丫头来做什么?是来找夫君的么?”
“找夫君能来这里也算是你有点眼光,咱们大营里随便挑出来一个都够你受的。哈哈哈哈哈。”
“……。”
后面的话便越发的没法听了。
萧景堂使劲颦了眉,唐韵却不动声色。清美的面庞上仍旧挂着温良无害的微笑,只拿一双妙目笑吟吟打量着雷志远。
“都给我闭嘴!”雷志远终是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旁的人不知道唐韵什么身份?他哪里能不知道?
说到底她怎么都还是个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这群糙老爷们口无遮拦的将在勾栏里头的下流话都说了出来,怎么都不妥当。
“手下兄弟们野管了,还请大小姐莫要见怪。”
“大统领何必跟那小娘们这么客气?分明是她自己先不要脸面。”
“就是的,一个女人还想做咱们水师的督总?也不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真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闭嘴!”雷志远的声音拔高了几分,虽然听上去很是严厉。但他脸上实际上没有半丝的不痛快,显然下头人说的话他原本也是极其赞成的。
“不许对大小姐无礼。”他轻声说道:“这个是萧王府里的大小姐,也是老督总在世的时候最看重的孙辈。”
这话说完,纷乱的院子里有了那么片刻的寂静。唐韵却瞧见许多人眼中渐渐浮起了一抹思量。
于是,她勾唇一笑:“雷统领何必要这么违心的来夸将韵儿呢?韵儿是什么人楚京里头只怕没有人不知道呢”
女子巧笑倩兮说出来的话软糯动听,珠落玉盘一般的清脆。落在人的耳朵里头原本是舒服的能叫人心尖都痒痒起来的。可是,她话语中的内容却怎么都叫人生不出半丝的旖旎心思来。
“我唐韵师从云山书院首席教习国师大人乐正容休,两年之前因残害亲妹被褫夺封号赶出楚京。如今回京,不日即将与我师父大婚。自此后即将成为北齐的宣王妃,魂部的女主子。”
女子的声音掷地有声,字字珠玑。实在没有法子叫人听不清楚。
“各位也不用藏着掖着,关于唐韵的传闻便是如此。各位觉得,你们水师大营里头可还有什么人能当我唐韵的夫婿么?”
她勾唇一笑,眸子便耀眼过天上星辰:“或者说,你们做好了与魂部相抗的准备了么?”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咱们水师历来光明磊落,何曾怕过魂部那一群只敢躲在阴沟里算计人的宵小?”
唐韵这一席话无疑是点燃了一只炮仗,立刻就炸了营。眼看着气氛将再度的失控,不少人眼中都已经浮起了一丝猩红。这是被彻底的被激怒了。
“韵儿。”萧景堂倾身挡在了她身前:“不要再说了。”
他有点想不明白,她这会子来不是为了收服水师的么?这么下去会将这些人彻底的激怒,有什么好处?
“我萧景堂以萧王府世子之名在此立誓,自此之后誓死效忠唐韵。若有二心当如此剑。”
“叮。”一声的脆响,他竟然将自己的佩剑给折断了。半截雪亮的剑尖叫他随手一抛,从小楼上直直坠了地。
小楼的下面是松软的泥土,上头盖着厚厚一层的青草。剑尖落地没能够发出半丝的声响,却奇迹般的叫所有人都住了口。
断剑盟誓,这分明是将自己的命给堵了进去。这些并不重要,入了水师暗营,便任谁也没有再将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了。但……重要的是说出方才那一番话的人。
那是萧景堂,那居然是萧景堂!
萧王府世子,萧王府唯一的儿子。萧家水师大营少统领,这个天下最有资格做督总的人。
居然……居然能毫不犹豫的说出效忠一个女人的话来?
唐韵侧目看着萧景堂,面颊上的笑容渐渐温润了起来。
“大哥哥,谢谢你。”她说。
没有旁的华丽辞藻,仅仅一个谢谢足够了。
“请世子和大小姐进来说话吧。”雷志远略低了低头,第三次重复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好。”这一次唐韵却并没有再反对,而是痛痛快快点了点头。
方才之所以执意不肯答应,不过是为了以这样一种嚣张而直观的方式叫水师暗营里的这些人能够记住自己。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若是还那么不遗余力的作死,只能叫人讨厌。
唐韵一进屋便眯了眯眼。
难怪雷志远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她进屋来,原来这屋子里头内有乾坤呢。
这俨然是水师暗营的议事厅,地方很大,里头分左右两排摆了很多的椅子。而如今,这些椅子上都坐着人。这些人有大有小,有老有少。却仿佛约好了似得,各个都是甲胄在身。几乎将符合自己身份官职的全套行头都给穿在了身上。
这是……要给她下马威呢。
“大统领。”
几乎就在唐韵他们刚刚进入大厅的瞬间,屋里面的人齐刷刷站了起来朝着雷志远抱拳行礼。
雷志远面色有些微的尴尬,朝着萧景堂拱了拱手:“世子请上座。”
“末将等见过世子。”
雷志远那一句便如同一句信号,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响彻云霄的呐喊便在同一时间再度响了起来。
这一次与方才向雷志远见礼有所不同,所有人行的是规规矩矩的军礼。半丝差池也无。
唐韵一双清眸便半眯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在外头的时候她便已经看出来了,雷志远不是对萧家没有感情,也不是不肯认水师虎符。而是不肯认她。
从刚才开始,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有意无意的让大家认定萧景堂才是水师未来的督总。
这会子眼前这一出又是上座,又是见礼的。真打量她是个好捏的软柿子,迫于压力便能将虎符给交了出去么?
她侧目去看萧景堂,那人面上却没有半丝欣喜,一张面颊紧绷着。而那早已经看淡了生死已经变的淡然无波的眼底深处,分明有一圈叫做愤怒的东西渐渐浮了起来。
“大小姐。”雷志远的声音陡然间响了起来:“多谢你护送水师虎符和世子过来。国师大人这一份恩情水师暗营记下了,断不会忘记。”
萧景堂眉头彻底的颦紧了,唇线紧紧绷着,几乎泛着微微的青白。白羽的身上则再也掩饰不住森冷的寒气和杀意。
厅中所有人便如同一时间叫人点了穴道,竟是没一个人动弹过半分。众将仍旧低伏着身子将军礼给行到了最深处,雷志远微笑着以自己慈爱而感激的目光盯着唐韵,萧景堂的眼中则已经翻滚出了一片惊涛骇浪。
“大小姐。”雷志远再度开了口,这一次却分明带了几分威胁:“魂部虽然厉害,到底与我水师一般都是镇守北齐的军队。说到底怎么都是一家人。你应该不会希望看到水师与魂部有翻脸的那一日。”
“呵呵。”唐韵勾了勾唇角,唇畔溢出一抹冷笑。眼底便带出了几分不屑出来。
这话说的真真是冠冕堂皇,却分明字字句句都是掠夺。堂堂传奇铁军的大统领到底是拿什么脸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出来?
她眉峰一动刚要说些什么,眼前一暗,却是萧景堂再度挡在了她的身前。
“够了。”男子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
“雷叔叔。”萧景堂淡淡说道:“您是不是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