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水瑶的弟弟”这六个字,不啻是一道箴言,直接刺入周小弟的脑海。
那已经哭得双眼红肿,本来没多少泪水的眼眶里,再次哗哗冒出泪来。
只是这一次,周小弟没哭出声,只是猛地扔了软棍,小细手猛地抱紧了周水瑶的脖子,脑袋瓜则深深地埋在了周水瑶的肩窝里。
一副要长在周水瑶身上,打死都不要下来的样子!
周水瑶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继而一笑。狠狠地伸手抓了一下小家伙的脑袋瓜后,干脆将他给抱了起来。
好在瘦弱的他并不重,周水瑶还能抱得起他。
回身,她冲叶绝笑了笑。“走吧!”
叶绝皱了一下眉,为了周小弟那紧贴着周水瑶不放的亲昵架势。但他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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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混混们自然就任其自生自灭地被留在了巷子里。出来混的,对于这样的结果,应该早有认知。叶绝等四人则坐上了车。车开动之后,目的地是往饭馆而去。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哭也哭了、力气也耗费了大半、天色也是不晚了,自然该到吃饭的时候了。
叶绝上了车之后向司机报了饭馆的名,周水瑶自然不会客气地去推脱。这是她选择的男人,和他客气,就是在把自己往外推。
周小弟睡着了。
到底是小孩子,那么大阵仗地弄了一通,很快就疲惫了,上了车没多久就软下了身子,呼吸平顺了。但只要周水瑶稍微一动,他就会跟受惊的小动物似的,已经放松的小手再次把周水瑶的脖子给箍筋,直至周水瑶不动。
周水瑶看着哪怕是睡着了,也是把自己给缩成了一团,将不安给完全展露的周小弟,心情很是复杂。原来,后世那让她头疼不已,甚至都开始生了恨的“芦柴棒”小弟,也有这么矮小、柔软的时候,让人看着都忍不住想去疼他!
自家小弟长得其实不赖,继承自父母的优秀基因,让他纵使后天有些发育不良,但身高上还是可以的,也长到了一米八。只是太瘦了,身上没多少肉,跟根芦柴棒似的,导致那张本该俊帅的脸因为太瘦而显得整张脸都跟着发尖,生生难看了几分!
这一世,得让这臭小子好好吃饭,吃饱喝足了,争取长成一个无敌大帅哥。
这种为人母的心态,让周水瑶忍不住咧了咧嘴。
但这抹浅浅的笑意,很快就凝固在了她的嘴角边。
因为,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瞬间,那股熟悉的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给撕裂了的疼,席卷了她,让她从灵魂深处发出哀嚎。
曾经,她也是有机会当妈妈的。
那个小小的人儿,会在她的肚子里打她、踹她、偶尔调皮地给她翻个身。她那么地期待那个小生命的降临,满心欢喜地决心去当这世上最好的妈妈,给那小人儿最幸福美满的家。那会儿,因为那个小生命的到来,就连仇恨,她都放下了许多。
可最终,那头披着羊皮的狼――他那心狠手辣的爸爸,亲手掐掉了他的生命。
他都没来得及睁开眼看看这世间,就这么永久地闭上了眼。而她在鲜血汩汩中,被生生摘掉了子宫,永久地失去了当妈妈的权利……
那是她的孩子,那么小,那么脆弱,曾经那么柔软,最终却成了青黑的一团,被送到了她的跟前,让她猝不及防,让她发疯发狂,恨不能立刻死去……
那么的痛,比生生从身上撕下一条条肉还要痛!
午夜梦回,多少次,她在痛哭中醒来,又在疼痛中,睁眼到天亮!
即便是毒品,都只能让那痛压下一时,等到清醒,就又是撕心裂肺的痛!
那会儿,她都已经放弃那么多了,为什么,那些人还不能放过她!
稚子无辜,可他们为了彻底毁掉她,却能狠下手去杀了他!
那男人,如此斯文有礼,温柔谦逊,和他结婚的时候,她甚至都觉得自己是获得了救赎,却原来,还是一场骗局!
她后来有想过,有一个这么心怀叵测、禽兽不如的父亲,孩子不出生也是好的,免得将来跟着她遭罪。可到底那是她身上曾经存在的肉,和她骨血相连,呼吸连着呼吸,心跳连着心跳,曾经那么地近,那么的亲密……
所以一旦想起,就是控制不住的铺天盖地的悲意……
澄清的泪水,无声地涌出她的眼眶,滑下了她的脸。
一滴……两滴……三滴……
越掉越凶,越掉越密集,而她一无所觉,宛如失了魂的人偶。
叶绝眼睁睁地看着身边这小女人从一脸温柔突然转为麻木,再转而无声落泪,完全不知道这当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只是眼看着那泪水宛如滚珠一般越来越汹涌地从她的脸上滚下,而她脸上的哀伤越来越浓重,重到这整个后车间的空气都似乎带上了咸涩的哀伤意味儿,让身处这个空间的人都要控住不住地跟着哀伤的时候,他就坐不住了。
伸出手,他拧着眉头,轻轻掐住了周水瑶的下巴。
她太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他的举动,根本没有唤醒她,仿佛她真的成了木偶。只有那滑过他指尖的泪水,提示着他,这的确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那泪,温热到让他恍惚得感觉到烫!
“周水瑶!”
他轻声呼唤,越发蹙紧眉头。
她木然地顺着声音偏过了头,面对了他。
如此,他更加能够看清她双眼的无神,以及那盈满整个眸子的悲哀。那悲哀的是如此浓重,浓重到了化了水,成了泪,落入了他的心,让他心尖莫名的疼!
他知道她的身上有很多秘密,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掌握了她最大的秘密,但此刻,他并不因此欣喜,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些秘密,并非全然是让人欢快的,某些,是会让人哀伤到绝望的!
是的,绝望!
那张最擅长在他面前表现青春恣意、神采飞扬的漂亮脸蛋儿,此刻凉凉的,尽是泪水。那双时不时流露出狡黠、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此刻静静的,恍若死水。
某种未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生生地带走了她的精气神。这让他无端着恼,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