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忽而一热, 是萧独在舔我,像在为我拭泪。我愣怔住,任它湿热的舌头一点点将我肆淌的泪水舔净,恍然如在梦中。
“独儿,你听得懂我说话?”
萧独“嗷”了一声, 真似在回应。
假若这是一个梦,但愿醒得别太快。
我搂住萧独毛茸茸的脖颈, 亲了一下它的鼻尖, 萧独如被烫到般往后一缩,碧瞳在阴影里忽闪忽闪, 可爱得要命。
我又心疼又想笑,又亲了它一下:“你怕我?怕我蛰你?”
萧独用爪子刨了刨地, 像在耍小脾气,还不肯认我。我心潮涌动, 伸手抚摸它颈前浓密的绒毛, 好似当年为他洗发一样。萧独的耳朵渐渐耸拉下来,舒服地眯起了眼,两只爪子也跟着搭上我的肩头,把我扑得倒在身后倾斜的树干上。
“独儿, 别闹,你好重……”
被它胡舔得喘不上气, 我推了它一把,仰起头大口呼吸。
一抬眼,竟见头上悬着个人影, 我浑身一僵。白厉蹲在树上,衣衫凌乱,眼神却很锐利,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见他手里寒光闪烁,我伸手搂住萧独的脖子,冲他摇了摇头。
我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行。我要带萧独一起走。
谁知萧独此时不合时宜地往下舔去,双爪将我的衣袍扒拉开来,身子沉下去,粗大的尾巴左右摇摆,竟像想与我行欢。
――这小子,变成了狼还这么!
上方藏着白厉,身上趴着萧独,我一时无措,便听“倏”地一声,一根银针正扎入萧独颈后,它身子晃了晃,瘫软下来。
我大惊,见白厉跳了下来,一把攥住他胳膊:“你用了什么?”
“防身用的毒针,陛下放心,不致死,顶多昏迷几个时辰。”
我松了口气,将那银针拔去:“朕不能这么扔下它。”
“陛下不会真把这只狼当成摄政王了罢?”白厉喘了口气,似乎很是虚弱,我定睛看去,便看清他□□出来的身躯上斑斑驳驳,布满了暧昧的□□痕迹,不知这一夜被乌沙折腾了几回,见我在看,他慌忙侧过身去,咬牙道,“陛下,你醒一醒!臣以为,你不是会被一个已故之人绊住脚步的明君!”
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我如梦初醒,方觉自己今夜荒唐至极。
先来乌绝的帐子色-诱他也就罢了,还竟然真的将一只狼当成了萧独,半夜三更,神神叨叨对着它倾诉衷肠……我真是疯了才会这么干。所谓思念成狂,大抵便是如此。
我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萧独”,攥紧拳头,逼自己理智起来。
它真的会是萧独么?
还是因我太过痛苦,自欺欺人的把它当成了一个慰藉?
“陛下,没有时间了,乌沙一醒,就会追来。”
我狠狠一咬舌尖,点点头,“我们走。”
白厉立时将我背起,一跃而起,落到一匹马上,一夹马腹,带着我飞驰出去,一瞬便扎入了一片森林深处。地势一路往下,是个山坡,顺势疾冲下去,前方隐隐现出峰燧的火光。
“他们在这里扎营,是因前方是侯爷的地盘。侯爷虽然败了一场,但已在重新集结兵力,绝不会放他们带皇上离开北境!”
这里是冀州边关!太好了。
我攥紧拳头,低喝一声:“再快些!”
峰燧越来越近,火光越来越亮,远远望见烽火台下竟集结着千军万马,我心中大惊大喜,只盼马儿跑得再快一些。
便在此时,背后忽而传来追击之声,回头只见一簇火光逼近,那黄金面具灼灼耀目,一身黑氅如魔如煞,是乌绝!
他身后亦跟随一片黑压压的军队,如乌云袭来。
白厉飞身下马,从背后抽出一把圆月弯刀:“皇上,你先走!”
我知晓不能犹豫,堪堪拽住马缰,便见乌绝举起一把大弓,弦上分明无箭,他却猛一松手,只听“铮”地一声,好似一箭穿云破日,贯穿天穹,身下马儿竟吓得惶然尥蹄,我亦被他射箭的英姿一下震住,刹那灵魂出窍,回到了五年前的春祭。
十六岁的萧独一鸣惊人,将那一箭镌刻在我记忆里。
只这瞬息失神,我便失去了逃走的机会。
乌绝骑着的雪狼一下便将白厉扑倒,而他一踩狼背,飞身跃到我身后,双臂形成一道桎梏,将我稳稳圈在怀中。我背脊紧贴着他胸膛,只觉他心如擂鼓,快得厉害,呼吸亦凌乱至极,根本不似他这样稳健迅速的动作所造成的。
我攥紧缰绳,宛如当初拉开那弓,浑身颤抖,泪水积满眼眶。
世上会有一个人跟他如此相似么?那射箭的动作,根本是举世无双。
三年毫无音讯……他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他还活着。
“萧独!你这混账小子什么时候才肯认我!”我嘶声厉吼,嗓子眼里涌出一股血味――我活到现在,从未因何人何事如此失态,这一声似倾尽了浑身气力,挣碎了我重重盔壳。
我闭上眼,眼泪仍前仆后继地溢了出来。
“混账……混账小子!”
勒缰的手一停,将我腰身紧紧搂住,压在马背上,黄金面具抵着我后颈,如烙铁一般,烫入骨髓里去:“萧翎。”
陌生的声音,熟悉的语气。
我心神俱颤,快要崩溃。
“再说一遍,你喜欢我。”
他听见了?他竟然听见了?
我惊慌难堪,把头埋进马鬃里,只想一头撞死。
“不说我就欺负你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不想的罢?”
“萧独!”我吼着他名字,泪水疯了似得止不住。
“你说不说?不说我就让他们打过去。”他嗓子嘶哑,语气却透着少时的蛮横执拗,“打到这里来,我就是要把你娶回去当皇后的。”
我一愣,未想他倒和我的心思不谋而合。
“三年都不回来,一回来就对我使坏,你小子混账!”
“我就是混账,皇叔,你不是说你早看我一脸坏相吗?”他一字一句的,如同赌咒,“我就是坏,一肚子坏水全用在你身上。快说!”
我嘴唇抖动,牙齿打架,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喜……喜欢。”
“谁喜欢谁?”
我简直想一口咬死他:“萧独!”
“你夫君在。”
我耳根一片臊热,在魑国当了个王,给这小子狂成这样?
“你到底说不说?”他扳过我下巴,深邃的碧色眸子锁住了我,像要将我禁锢在心底,“萧翎,我忍了三年,耐心有限。”
我看着他眼中的自己,一瞬有种要认命的感觉。
我这辈子算是栽在这小子手上了。
“我喜…...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