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勾,几点寒星。
月光如银砌般,整整齐齐码在这所诡异的医院中。
萧准抬头望着悬在天上的残月,吐出了一口白气。
冬已经深了,又是夜里,很冷。
整个医院的灯光都熄灭了,唯一还亮着光芒的就只有在医院最东边的锅炉房。
煤炭燃烧的光芒红彤彤,带着让人舒服的暖意。
萧准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的靠近锅炉房。
锅炉房的铁门禁闭,还落了锁。
萧准走至大门,轻轻拿出锁。
这是一个简单的锁,甚至连弹子锁都不是,只是上那种用钥匙齿印来开锁的简单锁具。
这种锁挡不住萧准。
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铁丝,随手弯了几个勾,缓缓捅进锁芯。
本来只是一个简单的小动作,甚至不用一分钟,他就能打开锁。
可突然肩头一沉,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蹲在了肩膀上。
萧准一下屏住了呼吸。
他不信什么鬼神,只是怕有什么活物,大喊大叫惊动不远处睡觉的老锅炉工。
烧锅炉的就在锅炉房一旁的小屋子,还是个老头,都说老人家睡觉轻,稍微一点声音就醒。
萧准微微侧头,不敢有再大的动作,生怕惊动了肩头的活物。
肩头,蹲着黑色的一团,萧准凝眸细看下,才发现这是一只黑色的猫。
而且,这只猫低着头,不然但是一双眼睛,萧准就能一眼认出。
黑猫缓缓抬起头,死死盯着萧准的眼睛。
就像人类般,死死盯着。
萧准伸出手,想要抓主它。可嗷的一声,黑猫蹿下肩头,一瞬间消失在黑夜中。
一滴冷汗自萧准额角滑落。
他不再去管黑猫,手轻轻动了动,咔哒一声,锁打开。
极力控制不让铁器碰撞发出声音,萧准用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打开了这扇大门。
铁门裂开一道缝,露出炉火的红色光芒。
萧准闪身而入。
室内,一个巨大的锅炉占据了大半空间,一根巨大的烟囱直穿过房顶,伸向黑色的天空。
借着炉火,室内的部分空间都能看清。
一堆煤、俩三把铁锹和一张没人睡的床。
萧准走到床前,伸出手,试了试床上的温度。温度尚存,还有一点热气。萧准心头一惊,这种温度,说明刚才有人在床上睡觉。
他看着敞开的炉膛,不禁皱眉。
后半夜烧锅炉,都是埋上大量的媒,关上炉膛,让它慢慢烧,俗称封火!这也是为什么后半夜,尤其是凌晨和早上,供热不太给力的原因。
毕竟,锅炉工不能整晚都盯着烧,一铁锹一铁锹的放媒。
那样能把人累死!
这一细节,萧准刚进来时并没有注意。可床上的温度提醒了他,让他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刚才一定有人在这里。
正在他锁着眉盯着红彤彤炉火时。
一个斗大的烟斗伸进炉膛,微微一侧,凑近红火的碳。
烟斗内干燥的烟叶,在高温下燃烧起来,冒出几点跳动的火苗。
烟斗缓缓抽回,那些仅有的火苗也就熄灭了。
没一会儿,烟斗再次亮起,这一次没有火苗,只有因深深吸气,而燃起的红光。
红光很微弱,但仍照亮了那张苍老的脸。
他满脸胡子,很长,就像钢丝一般,一根根卷曲着扎进脸上老肉,仔细看,花白的胡子上还沾着煤灰。
这是一个很苍老的老汉。
不过,他的身子却显的格外硬朗,尤其一双厚重的大手,满是茧子,一看就有着一把子大力气。
老汉蹲在炉膛前,舒服的吸了一口,吞云吐雾。
他紧了紧露出破棉花的大衣,烟斗叼在嘴里,搓了搓手,含糊不清道:“冷!”
萧准盯着老汉。
锅炉房内显然不冷,可穿着大衣的老汉却带着一身的寒气,冻的脸都些苍白。
显然,他刚才外面进来。
可,他是怎么进来的?或者说,他是怎么悄无声息的进来的?如果有人开门,不要说萧准是兵王,就是二傻子都能知道。
难道这间锅炉房有其他的门?
不可能!
萧准摇头。
他白天特地踩过点,这间独立建筑的锅炉房只是一个门,也就是这个大门。
难不成有密道?
想想也是,如果这里是制毒工厂所在,有密道也就不稀奇了。
“冷!”老汉烤着火,但仍喊冷。
萧准也蹲下身,不说话,伸出手,抓住他的烟斗,狠命一夺。
老汉被拽的牙一疼,忙松开嘴。
萧准傻傻的在袖子蹭了蹭,叼在嘴里,狠狠吸了一口。烟冲进肺里,他喉管一痒,剧烈的咳嗽起来。
“辣!”萧准吐着舌头道。
“哈哈!”老汉大笑,拿过烟斗,道:“小崽子,你吸不来的!”
咳!咳!
他笑了一声,却咳了几十声。
是那种带着浓重痰音的咳嗽,最后,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吐了出来。
老汉调皮的把痰吐在火炭上,痰瞬间被高温蒸发,只留下一丝丝痕迹,不过,很快就又消失了。
“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进来多长时间了?”老汉问了几句,不过,他又马上叹了口气,道:“你要是知道这些也不用来精神病院了!”
萧准不说话,只是呵呵笑。
“你也算老实的!”老汉抽着烟,又伴随着几声咳嗽,道:“不像有些人,不老实,整天杀人杀己!”
萧准心头一动,杀人?杀谁?
“精神病就是好!”老汉磕了磕烟灰,道:“杀人不偿命!老汉我要是也得了精神病该多好!”
萧准歪着脖子,装出一副呆傻样。
“会说话吗?没舌头?”老汉自口袋掏出烟叶,填在烟斗里,还用力按了按,道:“伸出来我看看?”
萧准乖乖的伸出舌头。
“有舌头啊!怎么不会说话?也不聋啊!”老汉把烟斗伸进炉膛,点燃烟,叹了口气,道:“找个人说话都这么难?”
他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很快又抽完了。抽完后,他又填,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萧准皱着眉,这是要把肺咳出来吗?
老汉又开始抽,烟雾已经把他整个脸都罩住,随着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还有血痰,但他仍在抽烟。
一烟袋接一烟袋,嗓子都干的说话嘶哑,还是不停。
“我想你这么大的时候,在边防上当兵!”老汉望着炉膛的火光,皱褶中闪烁着难舍的岁月之光,道:“就是个一个哨兵站!在天山北麓,一抬头就是雪山顶,还有一眼都望不到头的山岭子!”
“哨兵苦啊!又枯燥,除了几个战友都见不到几个人!见最多的就是老天爷吹大气!吹的满脸都是沙粒子!”
老天爷吹大气萧准知道,就是沙尘暴。
“我那时候无聊,天天不是站岗就是巡逻边防,实在闲的心都慌,就画画,天天画!在沙子上画,在纸上画,在布上画……在”
老汉讲着讲着,脑袋一歪,竟然不动了。
萧准吓了一大跳,以为这老头死了。谁知却听到微微的鼾声,原来是睡着了。
这老头!
萧准苦笑摇头,站起身准备离开。
可,突然老头一把抓住萧准的手腕,道:“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