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的过着同样的生活,抄写的经文也已经堆积成了一个小小的山包。在御命塔没有时间概念,易初只能凭着抄写经文来估算日子。她觉得自己大抵是进来三月有余,可在她心里,这三个月却比三年还要漫长难熬得多。
“诶…言儿…”易初走到窗边,轻声说道,看着外面依旧乌云密布的天气,心思一点点沉下来。这段时间,外面的天空一直是这般阴郁,除了上次,师傅也有很久没再和自己联系过。易初总有种被遗忘的感觉,也可能是她想的多了,毕竟她人在这里,就算外面发生什么,她也不会清楚。
“初儿。”正当易初想起静慧时,那人的声音还真的在脑袋里传开,只是这声音比往常冷冽许多,其中还夹杂了一些虚弱。
“师傅,你可是身体不适?你这么久没联系弟子,弟子有些担心。”
“初儿,我无事,你现在尽快站到房间最里面的墙壁旁,我要把你送入塔内密室。”
“师傅,可是发生了什么?”听静慧要把自己挪走,易初不明所以,她在这里待得好好的,为什么…
“稍后我自会与你解释,现在快过去。”
“是。”
易初和静慧相处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听静慧用这般焦急的语气说话,她急忙站到墙壁旁。紧接着就听到静慧在叨念着什么,身后的墙壁浮现出一个闪烁着蓝光的八卦阵,易初只觉得身体不由自主的被吸收过去,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竟然到了另一个没见过的地方。
如果说她之前一直待的房间是金碧辉煌,那么这个房间却普通极了。周围到处都是一片漆黑的摆设,还有很陈旧的桌椅和笔墨。可除此之外,一道光亮却十分吸人眼球。易初慢慢走过去,发现在房间的最顶上漂浮着一团金色发白的云雾。
说是云雾也并不确切,因为那团光看上去毫无实体,呈现一个圆形,周身还萦绕着很多类似金丝一样的东西。易初愣愣的看着,不明白静慧为什么要让自己来这里。没过一会,静慧的声音又响起,只是这一次不是脑袋中的声音,而是从房间里传来的。
易初急忙到处去找,发现前面的桌上是一面巨大的铜镜,那镜子的高度从桌子一直到自己的胸口,分明是自己站在前面,可里面的人却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极为美丽却又有些疏离冷清的女子。她黑发披肩,眉心是淡蓝色的冰痕,双眸闪着光亮。分明是镜子里的景象,可她却好像也能看到自己一般,竟是和她对视起来。
“初儿,是我。”
“师傅?师傅你怎么会在镜中,可你的模样…”易初虽称不上惊慌,但到底是诧异的,她没想到再和静慧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且静慧的样子也完全不是她熟悉的,如同陌生人。
“初儿,很抱歉,关于我自己的事,我隐瞒了你二十年。其实我并非真正的出家之人,只是我所造的杀戮太多,而我自己在逃避,才会扮作尼姑,建造了尘缘寺。”
“师傅,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易初愣愣的看着静慧,自己敬重了二十年的师傅,教她许多佛理道理,告诉她不要杀生的师傅,此刻居然在她面前说,造了太多杀戮。易初觉得静慧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可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这般说。
“我本名为湟逐静,湟家从千年前便是斩妖修道世家,几乎每个湟家人都是天赋异禀,在修道方面的才华极为突出。可湟家人行事太决断,斩妖灭根,沾了太多阴怨和憎恨,到了后来,被灭的妖在死前留了诅咒,天罚回落,湟家人一点点的减少,到了我这辈,只剩我一人。”
“我父亲在我小时候极为排斥我修道,可在湟家所有人死后,只有不曾修道的我活了下来。我被麓云派当时的峰主带回去,她们发现我的体质异于常人,便教我道法,让我重新走回湟家的老路。我当时忌惮着所谓的诅咒,可湟家人的死因几乎都是不敌妖才被杀。我当时可笑的想,只要我足够强,强到所有妖都害怕,强到他们杀不死我便好了。”
“当初的我很疯狂,恃才傲物,张扬无礼,就连师傅也曾后悔收我为徒,而我因为自己的逞强好胜,害得全门派惨遭妖界屠门。师傅为了护住我,将御命塔交于我,用最后一点法力将我送走,而我也从湟逐静变成了静慧。”
“师傅…你…”易初没想到当年的静慧居然是这样,听上去根本就是个...空有才华却没有脑子的人…
“当年的我的确很可笑,我用了数十年的时间成为斩妖第一剑,可我又用了一百年的时间,去悔过我之前所做的一切。我不后悔斩妖,我只是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
“师傅,你之所以不让我修道,是因为这件事吗?”易初想了想,记起自己每次询问静慧自己能否修炼,对方都给了否定的答案。
“并非如此,这么多年,我的心结已解。只是你身上的确有许多为师看不透的地方。为师看不穿你的命格,却隐约能感觉到你的与众不同,这也正是我把你带来这里的原因。”
“师傅,尘缘寺出事了?”易初何等的心细如尘,她看出静慧的脸颊有些薄汗,身后的背景也很杂乱,像是在山洞中。
“恩,不过此事错不在你。妖界,魔界,乃至修道的各大门派,他们得知御命塔问世,自然是想夺得这神物。准确的说,是这里面残留的神之力量。”
“神之力量,师傅,你莫不是说…”易初听闻静慧的话,抬头看了眼悬在塔上最高的那道光,她之前就觉得这个光很怪异。
“嗯,这个密室也是我不久前偶然发现的,而那团光始终盘旋在那里,我动不得,因为它的力量太强,似乎是维持御命塔存在的根源。虽然我不确定,可那个应该就是他们想要夺得的东西。”
“这密室不会被发现吗?”
“除非是极为厉害的存在,否则很难进入到密室之中。”
“师傅,既然那么多人过来,你岂不是很危险,你快自行离开,我就待在这里,哪都不去。”易初觉得静慧一定也会有危险,毕竟她可以操纵御命塔,那些人若找不到那所谓的神力,定会去难为静慧。
“初儿,为师活了很久,也看透了许多事。可有一点我很清楚,湟家人,不会逃跑。我已经逃避了一次,这次断然不会再做同样的事。这面镜子,可以让你看到你想看的人。”静慧说着,影像已经从镜子前面消失,易初急忙去碰镜子,那镜面却渐渐变成了黑色。
“想不到你这个时候还有空发呆,斩妖第一剑,的确傲慢的很啊。”
“对付你们这种货色,还不需要我认真。”静慧回过头,将后背上的箭拔掉,这是方才被偷袭所致,发箭的应该就是面前这只妖。
“斩妖第一剑果然名不虚传,那就让老夫会会你如何?”话音落地,发声的妖已经来到了山洞之内,那是一个鬓发发白的老者,如鹰一般锐利的视线凝在自己身上,这人的修为和道行与乌合之众完全不同,商挽臻笑了笑,这才抽出腰间的剑。她看了眼不停围过来的妖,忽然有种冥冥中自有安排的感觉。
湟家,终究是要败在妖的手上吗?
“师傅,你还在吗?回答我啊。”易初见静慧没了踪影,不停的拍着镜面,没过多久,那镜面忽然产生一道道波纹,又重新有了影像。只是这一次出现的不是静慧,而是三个月未见的阮卿言。易初睁大了眼睛,看着阮卿言站在一片树林里。那树林怪异的很,到处都萦绕着一股子黑红色的气息,可阮卿言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依旧在里面走着。
“言儿,言儿!你在哪?是我啊。”易初不停的拍着镜面,想要让阮卿言听到自己的话,可也不知是怎的,这一次好像只有易初能看到阮卿言,可对方却看不到自己。没办法,易初只能安静的凝注着阮卿言,目光也渐渐柔和起来。
分明只是三个月没见,可阮卿言却好像变了很多,不知是不是错觉,易初觉得她瘦了点,可五官却变得更好看了。她的眼角原来并不是这般上挑,如今那狭长的凤眼时刻带着媚态,上翘的嘴角勾起月牙般的弧度,就连举手投足间的感觉也成熟了许多。最明显的莫过于那头银发,原本只是到背部,如今却长到了腰迹。
银色的长发,衬着她火红的长裙,这样的阮卿言让易初忍不住心动,却又心酸。她知道阮卿言一定是为了救自己而来了御命塔,她不是三个月前来的,而是现在才来,就说明她在这三个月,一定做了她以前不愿做的努力。想到这些,易初有些难过的抓着胸口。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有用一点,足以能够保护她在乎的人事物?
阮卿言自然不知道易初能够看到她,她只是凭着感觉继续走着。她没想到经过那条隧道再推开门出来,居然是一片树林,虽然和业障林很像,但树木明显不够茂密。她不知道商挽臻和郁尘欢去了哪里。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跑来了林子里,而且,她们之前分明是在塔内,怎么会又来到了树林,难道说这树林是在塔里面?
阮卿言不明所以的走着,只想快点和商挽臻会和,渐渐的她看到林子的对面有两扇巨大的门,就和刚开始进来的时候一样。阮卿言急忙跑过去,这个时候,有两道光亮忽然从门内照射出来。紧接着,两个男子站了出来,他们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均是含笑看着自己。
“蛇妖,你可是想进门?”
“是,这塔内有我重要的人,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这两扇门叫做生死门,黑生,白死,除非你打败我二人,才可走生门,进入御命塔第三层。”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拦着我,更何况,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阮卿言沉眸看着这两个男子,可对方显然没打算回答她,而是直接朝着她飞来。脖子被那黑衣男子紧紧捏住,阮卿言只觉得身体被牵引着向后飞去,直接撞在了后面的树上,巨大的冲击让她觉得心肺都在疼的发颤。
“现在就开始吧,生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