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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巨大的噪音和高速运动的气流,董眠眠跟在白鹰身后快步前行,周围全是手持机枪的雇佣军,一张张年轻刚毅的面容漠然而冷静,从容不迫地走上各自小组的直升机。
夜色中,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士兵们的脸,手,身上的军装,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沾染着点点暗红色的液体。远看,就像是快要干涸的血迹。
眠眠心头一沉。
从这群人进入监狱的那一刻起,屠杀或许就已经开始了。尽管她不曾亲眼目睹,尽管他们在她面前没有杀过一个人,但是她依然确信,这群人一定十分的暴戾残忍,因为那个被所有雇佣兵称为指挥官的男人,看上去是那么的英俊倨傲,却冷漠得没有一丝人味。
很快,她收回了目光,不自觉地低下头,控制着视线不再东张西望。
虽然在过去的人生中,董眠眠从来没有面临这种境遇的经验,可直觉告诉她,招惹上了这群人,可怕程度会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失序,她有些慌乱,下意识地伸手去握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
那里空空如也。
眠眠极其懊恼地皱起眉,这才想起她的锁已经被那个叫陆简苍的男人强行据为己有。
指挥官乘坐的直升机位于队伍的最前方,不算长的距离,董眠眠却走得很有几分艰难。一路上,她脑子里反复回荡着白鹰的话——雇佣军不忠于民族,只忠于利益。
她初步判断,这应该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兵种,不隶属于任何国家,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或许网罗了世界各国最优秀的特种兵,而驱使这群人参与任何战争或行动的唯一动机,就是合理的酬金。
想起“酬金”,董眠眠欲哭无泪。
机缘巧合,她竟然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雇佣军完成了一笔交易,并且欠下了一笔巨额债款……真是想手动再见。
救自己是天经地义,救那帮熊孩子是想让自己良心上过得去,可是之前她并不知道,这样一个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的行为,需要她付出这么高的代价。
胡乱思索着,前方的脚步声却忽然停住了。
眠眠掀起眼帘,发现白鹰已经止步,停在了一个庞然大物面前。这架武装直升机在夜色下呈现出一种黯淡的军绿色,外形独特,两旁复合材料制造的机翼下方,配有炮弹发射装置,铁血威严,无端令人感到浓烈的压迫感。
这种向来只存在于电影画面里的东西,突兀地映入视野,无疑是非常强大的视觉冲击。董眠眠眸子里掠过一丝惊异,很快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接着,她听见白鹰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来,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十分地漠然而恭敬:“指挥官,她过来了。”
一个清冷低沉的嗓音淡淡说了个嗯,“请客人登机。”
这个声音分明不大,加上周围螺旋桨叶转动带起的巨大噪音,她应该听不清这些话才对。可是很奇怪,他的嗓音醇厚悦耳,不算清晰却极其强硬地灌进了她的耳膜。
眠眠微微蹙眉,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那句“客人”上头。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她的身份已经从一文不值的阶下囚变成了“客人”,这个转变有些突然,但她很快就说服自己接受。
毕竟身份的转变对她而言不是坏事,至少在接下来的讨价还价之中,她和那个男人已经处于基本对等的地位。
随之白鹰转过身,面对她时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说:“指挥官请你登机。”然后高大挺拔的身躯往一旁撤出一步,示意她自己上去。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即将面对那个男人,眠眠就感到莫名的紧张的和恐慌。
她看了眼不远处大开的直升机机门,略微迟疑,然后看向白鹰,压着嗓子小小声地挤出一句话:“你不和我一起上去么?”
这个问句似乎令白鹰很诧异,他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然后才摇头,“指挥官并没有命令我陪同小姐登机。”
这句话令董眠眠心情更慌张了。她小脸一垮,怏怏地继续问道:“这架飞机上,除了我和你们的指挥官以外,还有其他人么?”如果是两个人单独相处,她估计自己在今后的人生中都会有心理阴影。
“当然有。”白鹰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指挥官通常情况下不会亲自驾驶直升机。”
“……哦。”这么说的话,直升机上除了她和那个男人外,应该还有一个开飞机的飞行员。
董眠眠略微放心几分,定定神,两只小手并在一起重重锤了下,接着才鼓起最大的勇气提步上前。
她走到机门前,右手扶住扶手架,踩着脚踏小心翼翼地上直升机。机身有轻微的颠簸和摇晃,把住扶手的五指收握得更紧,视线里的一切都是黑魆魆的,无法分辨机舱内的任何东西。
眠眠艰难地瞪着两只大眼睛看东西,无比庆幸自己从小就爱吃胡萝卜补充维生素a,换个夜盲症来估计早就一个踉跄摔死了:)。
最后一阶的时候,她纤细的胳膊微抬,准备去抓机门左侧的扶手柄,然而就在这时,有人向她伸出了一只手,戴着洁白的手套,五指修长有力。
她愣了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两秒钟的安静之后,一个已经不算陌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声线平稳而冷淡,字正腔圆的汉语:“我想你需要帮助。”
“……”所以,他这是准备拉她一把?
董眠眠嘴角一抽,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纤细的五指在半空中避开那只漂亮有力的右手,抓住冰凉的金属扶杆,干笑着用中文回道:“不用,谢谢您的好意。”
话一说完她就囧了。
……为什么忽然使用敬语,被思密达俯身了么卧槽。
不过这其实也不是重点==。
眠眠甩了甩脑袋,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地面爬上了这架武装直升机,然后微微弯下腰,扶着手柄喘了几口气,拿小手一面扇风一面自言自语道:“这玩意儿设计得也太不科学了,遇着个腿短的人根本就爬不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漆黑一片的舱室忽然亮了起来,昏黄迟重的流金静静从光源流淌出来,将机舱的每个角落都蔓延。
有人开了灯。
董眠眠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吓了一跳,微微抬眼,看见投落在金属舱壁上的影子,高大,挺拔,修长,宛如一棵高傲的劲松。
她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影子的主人是谁,有些警觉地转过头,看见一个沐浴在橙色灯光下的黑色身影。金色剪影之下,冷硬笔挺的黑色军装一丝不苟,帽檐下的容颜,清冷英俊依旧,却比之前要多了几分……柔和的味道。
是因为暖色系的光线,还是因为,那双黑眸里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的五官找不出任何的瑕疵,沉冷的眸光被那丝笑意映衬得璀璨如星。董眠眠看不懂那种笑是什么意思,只是这种情况之下,她没有闲情欣赏美景,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下意识地,她朝远离那个男人的方向退了一步。
随之而来的一幕,就成为了董眠眠人生中最悔不当初的一个败笔——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她一个趔趄,重重摔在了底板上。
……真是倒霉得触目惊心……还特么能再丢脸一点吗……
此时此刻,董眠眠已经快被自己蠢哭了。她很尴尬,坐在地上不停地揉脑袋吸凉气。跌倒的一瞬间,她的额头,被硬生生撞出了一个包。
而那个身形极其挺拔高大的男人矗立在她眼前,居高临下,乔木一般,遮挡去她头顶的大片亮光。
“起飞。”仍旧是平静得毫无波澜的语调。
“是。”
字音落地的刹那,董眠眠明显感觉到机身一震,直升机缓缓升空。目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朝外张望,之前夜色之中,数架外观如出一辙的直升机整齐地同时起飞,十分地壮观。
地面和北孔普雷,都从眼前不断地远去,再远去。
逃出来了,有点不真实。
她鼻子忽然有点发酸,憋了一下,然后想起来自己还傻不愣登地坐在底板上,于是埋下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这个过程中,那名指挥官始终袖手旁观,眸色清冷地俯视着她。直到她有些艰难地站起身,他才转身在皮质座椅上落座,姿态倨傲,面容冷漠,淡淡道:“白鹰说你要见我。”
说这话的同时,他扫了眼她身旁的座椅,示意她坐下。
董眠眠迟疑了下,然后弯腰坐在了座位上,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然后才说:“是的,我希望再和你商量一下酬金的问题……”她思考了一下,定下对他的称呼,“陆先生。”
橙金色的光线映照下,他似乎收敛了之前那种凌人的戾气和锋芒,显得清冷沉静。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然后开口,却是和她的话语完全不相关的内容,“安全带。”
“……”
眠眠起先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于是点点头,“哦。”
说完,她伸手去拨弄座椅上的安全带。徒劳地努力了半晌后,她终于悲催地发现了个一个事实,那就是直升机的安全带,貌似和汽车的不大一样,她系不来。
……好囧。
就在董眠眠努力和安全带作斗争的时候,头顶一道黑影拂过,她眸光微动,看见一双光亮的黑色军靴不知何时,已经近在咫尺。
她仰起脖子看向忽然走近的男人,目光疑惑地对上那双清冷漠然的黑眸。
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几秒种后,一身黑色军装的挺拔男人忽然俯身,冰凉清冽的男性的气息瞬间将她完全笼罩。
她整个身体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