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仟万倚靠牛车边,老牛则甩着尾巴慢悠悠地走,脖子上的铃铛清清脆脆,时不时还停下来,等老汉喂它一担青草。
放眼望去,一派繁忙的景象,村民正在辛勤地耕作,下午家里的男人都到地里干活,孩子们也不闲着,跑到田埂里尽情的玩耍。
“大爷,怎么称呼啊?日后我有能力了也好报答你。”仟万认为既然得到旁人不予劳酬的帮助,承了这个情,日后就得想方设法的还回去,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别介哩,俺不是那样的人,俺就是瞧见你们可怜得紧,顺道的事,不谈什么回报。”老汉一听,连忙摆手。
“必须要得,这可不是一点小忙。”老汉碰到死人不仅未嫌晦气,更是没有半分推脱之意,朴实的品质在老汉身上体现。
“村里人都管俺叫葛大爷。”葛大爷推脱不得,摇摇头不再说什么,心里当即有了变化,暗暗赞叹这小丫头当真恩深义重。“俺们那个村子叫水淼村,整个村子上百户人家,就俺家一户姓葛的。”
“那其他人家都是姓水吗?”仟万隐约记得在哪本书上阅读过,水姓是个非常古老的姓氏。
“说得没错啊,俺祖辈那代有人逃难到此处,辛辛苦苦挣得一席之地,俺才能在村里有个安身立命的场所,可惜,俺们做后辈的无用,老葛家的底面儿是越来越薄弱了……”葛大爷沧桑的声音下,有着经历了岁月磨砺之后的痕迹。
一阵安静,思绪悠远,二人纷纷停了话语。
“小丫头,你又姓甚名谁呐?”葛大爷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叫仟万。”原主的身份至今不通晓,仟万报上本名。
“那你身旁的这位阿婆……”葛大爷未曾见那阿婆开口说过一句话,不由多嘴一问。
仟万适时打量到阿婆的神色窘态,她僵硬地撇过头,拄着拐杖的手轻微地颤抖,这些细节仟万都捕捉在了眼里。
登时,心中存了一个疑问,莫不是另有隐情?
“哦,我婆婆不善言辞,所以常常缄口不语。”仟万顾及阿婆的感受,并未将她是哑巴的实情说出来。
“前面就是水淼村了。”葛大爷抬手指了指前方,还不忘打听俩人的去处。“小丫头,你们有啥打算啊?”
葛大爷头一回瞧见仟万的时候,她一身破旧的衣裳打满大大小小的补丁,裸露的胳膊瘦骨嶙峋的,面呈菜色的小脸下不难看出五官生得俊俏,都说眼睛最能看穿人心,那一双泉水般纯净的双眸,含着柔和的光亮,直直看到他的心里去。
葛大爷一生无儿无女,年少的时候妻子跟着他吃尽了苦头,到头来拖得一身重病而离去,未给老葛家留下一儿半女是她这辈子的憾事,临终前双眼都没合上,所以他收养了一个男孩儿也算是弥补妻子的遗恨。
儿子长大后娶了门亲,是隔壁村牛老爹的女儿,谁曾想,喜事变祸事,儿媳妇进门以后不但性情泼辣、好吃懒惰,终日颐指气使的使唤自家儿子,十足的可恶。
恶媳妇对葛大爷更是百般挑剔、恶意刁难,他那怯懦的儿子性子是唯唯诺诺,压根不敢料整他媳妇,被他媳妇拿捏得死死的,葛大爷的日子过得相当憋屈啊。
终于,恶媳妇按耐不住,撺掇儿子将葛大爷赶出家门,美名其曰说是他老葛家欠她的,她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嫁给了他样貌缺陷的儿子,那是他祖上积德,聘礼啥的既然给不上,就拿唯一值点银钱的房子抵当吧。
葛大爷当时那个寒心呐,肠子都悔青了,归根纠源就是惦记他祖辈代代留下的那间青白瓦屋。
这件事刚发生,村里的花脚猫整日的闲言碎语,处处舆论纷纷,说老葛家造得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倒霉的事儿,事先也不寻个媒子打听细致,那牛老爹的女儿没嫁人前就祸祸她老爹,十里八乡臭名昭著的母老虎,如今倒好,老葛家接下这烫手的山芋芋,往后有得难咯!
当初,因着自家的孩儿天生相貌长了个骇人的胎记,差媒子说过几门亲事,都被同村的乡亲们给回拒了,莫不是嫌弃他儿模样丑陋?葛大爷情何以堪,整日愁云密布。
幸得一日,那牛老爹来水淼村做活计,巧遇葛大爷,同他谈起家中有一女,身体康健,未曾婚配,这等条件让他起了心思。
本来自家的孩儿模样就逊了许多,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肯嫁过来,自己还有什么好图的,他不假思索当天就与牛老爹将这门亲事给定下了。
葛大爷还欢欢喜喜给死去的妻子烧了纸钱,情绪激动的告诉她,他老葛家香火有继喽!殊不知,今日会闹到这步田地。
有道是:“养儿防老,积谷防饥。”
葛大爷大半辈子节衣缩食,含辛茹苦的拉扯儿子成人,照理说赡养老人是子女的义务,应当让他不再辛劳操持,而今,逼得他如此年岁,风里来雨里去。
收敛心绪,葛大爷动了收留仟万的意头,如果自己接济一下,让这俩人有个牺身之所也好,不至于沦落街头。
其实,他还有一个私心,有了如此千伶百俐的孩子相伴,至少能为那晦暗的日子带来一丝希翼吧。
“我正为此事发愁呢。”仟万小脸苦哈哈的。
“小丫头,要不、要不你跟着俺回家吧,至少俺不会少你一口食的,俺一个人日子过得苦闷哩。”葛大爷深陷的眼睛露出了凄楚、迷茫又带着恳切的目光,像是在缅怀过去,又像是在期待未来。
“家中竟无人了吗?”仟万问出就后悔了。
一句话勾起了葛大爷的伤心事,他神情黯然了下去。
“唉……”长长的叹出一口浊气,葛大爷难堪的道出:“家中有个不孝子,早就把俺撵出来了,有又何当?”
空气异样的压抑,回忆起往事,他的心头上像被堵了一块大石似的,上下不得,别提多难受了。
仟万并不了解其中的内情曲折,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宽慰道:“葛大爷,不准难过了!”她巧妙的转移话语,就势答应了葛大爷。“我与你回家,那你住哪呢?”
短短的相处下来,葛大爷同阿婆给仟万的感觉相差无几,孤寡老人的形象,引发她内心的怜悯,如若自己能尽一份绵薄之力,也是极好的。
“是么?小丫头,俺听了这话,心情开怀不少哩。”惊喜交集下,葛大爷满脸的皱纹笑得都舒展开了。
“那我阿婆……”仟万又问。
“一道同俺们回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