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断臂卸螯
送走一干人等,金晟留下与李殊慈说话,“这事办的顺利。”
李殊慈笑道:“四姐姐一心想钓个金龟婿,这回却是帮了咱们的大忙了。”重点不是让沈渊得了一门烂亲事,而是林氏既然出手促成这门亲事,沈家和林家必有一番争锋。“不知林氏能否强硬到底。”
“这事你不用担心,林氏是个什么性子我比你清楚。她这些年在沈家过得没声没息,不过是因为自己养不活子女有几分内疚,可天下见有哪个女子能容忍自己的夫君妾室成群?即便是为了子嗣,林氏心里也未必能过得去这个砍。”金晟眉目舒展,轻笑道:“如今知道沈文瀚曾亲手为一个贱籍女子写过婚书,她怎么可能咽得下折扣恶气。”
李殊慈也难免露出几分轻松来:“林氏怀疑沈渊是祝含英生的,如今见了婚书,心中难免已经下了定论。再往深远了想,她会认为沈文瀚有朝一日会让祝含英顶替了她的位置,她们一家三口就团圆和美了!现在留着她,只是还忌惮林家罢了。”
金晟赞同道:“没错,有了这个念头支撑着,林氏更加不会善罢甘休,若沈文瀚当真要阻拦沈渊这们亲事,林氏必然会回林家找父兄撑腰。”
李殊慈对林家并不十分了解,问:“听说林家能在众多仕宦大族中稳稳荣宠至今,是因为林家只忠于官家,他们会因为林氏而大动干戈吗?”安远候一家子虽然都是武夫,却是一群有脑子的武夫,所以想要里间林家与沈家,他们只能从林氏入手。
金晟负手而立,他迎着李殊慈的目光,缓缓说道:“林家与赫连家不同,赫连将军江湖草莽出身,虽同君上有着非同一般的生死交情,但势单力薄,与朝堂大员格格不入。赫连将军仅仅只是站在君上的身后,如同君上的影子。”他的语调渐渐严肃,“林家则不同,林家是忠于崇南,忠于朝廷,未必是忠于君上,但是要君上在位一日,林家便会为君上马首是瞻。他们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是,如果是这样,林夫人又为什么会嫁入沈家呢?形成这样的联姻呢?”
“当年沈皇后难产那一夜,被一把大火烧死在宫中。”金晟叹了口气,“真相一直不曾大白。沈家势大,君上为了结此事给沈家一个交代,所以让林家将嫡长女嫁给了沈文瀚。”
“居然是这样……由此,足见沈家已经布局多年,要想打乱他们的部署,只能逐个击破,杨林两族于沈家来说,一文一武,相当于沈家的左膀右臂,卸下这两只巨螯,剩下那些被沈家以其他手段牵制住的散兵游勇就好对付了。”李殊慈忽然顿住,喃喃道:“林夫人也是个可怜人。”
金晟看着李殊慈略带茫然的神色,突然站到她身前,在她头顶缓缓吐出一句话:“你放心。”
放心什么?李殊慈抬起看着他星辰大海一般深沉明亮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沉沦在他的包容温柔之中,明明他是那样冰冷淡漠的一个人,却突然间释放出了毕生的热度来拥抱她,她不想知道他说的‘放心’到底是指什么,重活一世让她明白,要活在当下……所以她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之上,轻轻的‘嗯’了一声。
门咣啷一声打开,李屹从外面进来,兴冲冲的脸顿时化为尴尬,“诶?那个……”
李殊慈脸颊绯红,从金晟的环抱中脱离出来。金晟眯眼看了看自己的大舅子,道:“洪坚有什么好事?”李屹虽还未到弱冠之年,但因出门在外,不便用本名,他师父便给他取了‘洪坚’为字。
李屹笑道:“额那个,我就是听赫连世子说,咱们要干一票大的!所以来找妹妹问问……”
李殊慈皱眉:“赫连韬这个大嘴巴……”
一听这话李屹可不乐意了:“妹妹,我可是你亲亲亲亲亲大哥!你怎么能瞒着我,尽向着外人?”他瞥见金晟脸色不太好,又补了一句:“王爷,不是说你啊!”这话不说还好,金晟的脸彻底黑了,他觉得有必要找个时间跟大舅子单独沟通沟通。
李殊慈说道:“不是不告诉你,而是这件事咱们不能参与。”
“为什么不能?不就是剿个山匪强盗吗?妹妹你居然不相信你大哥我的本事。”李屹不服且气愤道,可看到对面两人的脸色,转念一想:“难道……难道此时还有内情?”
李殊慈无奈,李屹心眼虽多,却凡事都得逼一逼才能往深处想:“之前父亲和母亲往覃都府去的时候,路遇截杀,知道最终为什么以山匪作乱定案么?”
“啊?我还以为妹妹是不想明着与周氏翻脸,才认下这个说法的……”李屹恍然大悟:“原来真有这么一伙人?那时候妹妹就是冲着这窝盗匪才没有深究的?”
“嗯,这伙人可不是什么盗匪,而是沈家暗中部署的兵勇,为掩人耳目以盗匪自居。周氏不过是个小角色,想要对付并不难,可想要剿灭这伙人,得有个由头才是。当初劫杀父母亲的真凶早被王爷杀干净了,跟这伙人其实并无关系。”
“原来……原来是这样……”李屹目瞪口呆:“妹妹怎么知道的。”
李殊慈咬牙,“我猜的!”
李屹瞪眼:“你可真会猜……那我为什么不能去凑个热闹?”
“赫连家直近听命于君上,做什么都错不了,你若掺合了,那算什么事?”
李屹见妹妹脸色开始不好,急忙说道:“好好好,我不掺合就是……我走了,你们继续!”
李殊慈顿时尴尬无比,还是金晟脸皮厚一些,道:“我也先回去了,太子这回与沈渊生出了嫌隙,说不定会做些蠢事,我回宫安排一下。”
李殊慈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暮云四合,天空中最后一点亮光也隐在厚重的云层之后,安远候端坐在正堂,手里捏着一张薄薄泛黄的纸。
“我与她夫妻多年,岂会认不出他的笔迹?”林氏咬牙对安远候说道:“父亲,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和这样的禽兽在一起,女儿生不如死!女儿要和离!要报仇!”
安远候皱眉看着爱女:“这是什么混账话!不过是一个外室,打发了也可,打杀了也罢!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没有儿女!和离!和离?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林氏一听‘儿女’二字,顿时痛哭失声:“爹,爹!我怎么没有儿女。我一儿两女,全折在沈家那一窝白眼狼手里!这些年我的苦楚从不往娘家说,就是爹和大哥担忧。娘不在了,爹爹难道就看着女儿被沈文瀚那个畜生迫害致死吗!”
林氏的大哥林长风眉毛倒竖:“小妹,你说的是真的?!”
“大哥!”林氏哀嚎不已,想想自己这些年真是活的窝囊,竟被这一对狗男女骗了这么多年!“妹妹早就派人去查过了,当年沈文瀚在黄州的时候就与那贱人苟且,我嫁入沈家之后,那贱人就找到上京来,手里捏着婚书!现在手都伸到宫里了!若不是沈文瀚的心偏在她身上,何至于如此扶持?他巴巴的等着我死,好让那个女人替了我!”
“我现在就去找那个畜生问清楚!”林长风和林氏的从小感情最好,听闻此言顿时暴跳如雷。
“胡闹!沈文瀚再不济也不至于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安远候重重一掌,将椅子扶手拍了个粉碎。“长君,你好好想想,那女人手中既然捏着婚书,又千里迢迢带着弟妹到上京来找人,定然是个有盘算的,拿着婚书威胁沈文瀚也说不定!”
林长风道:“父亲,深渊过继到沈家的时候都五岁了,当年过继之时,咱们也不是没查过,说这孩子是沈家旁支外室生下的,去母留子,接到沈家的时候都两三岁了。现在想想,难道父亲不觉得可疑吗?父亲倒是说说,沈家旁支若有这样出挑的孩子,用得着巴巴送到别人手里养着?哪个为人父母的肯放手?再说,这些年来,可能听说过旁支有半个人来问问这孩子?若真是能搭得上,还不巴巴的来要好处?”
安远候年纪已经不小,并不似年轻时那般血性,却也不会让人骑在林家都上拉屎!长君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还是希望事情有回转的余地:“长风,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夫妻间难免生出些嫌隙,解开也就好了!难道因为一个外室,就让你妹妹和离?”
林长风气道:“父亲可别嫌我说话不好听,长君是我亲妹妹,我怎么能不盼她好?沈文瀚娶了多少姬妾咱们都忍下了,可如今不是外室不外室的问题!这对狗男女居然早有婚书婚约,那妹妹成了什么了?当年沈家上门求娶,不过是因为女儿姓林!这明摆是就是阴谋……”
林氏道:“父亲,若是沈文瀚没有别的心思,为何不将那女人直接接进沈府,偏要在外面养着,还把她生的孩子说成沈族旁支的?我的三个孩子都死的莫名其妙,说不得就是沈文瀚这个畜生做的手脚!他早晚要害女儿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