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惊之下,纪安瑶没能站稳身子,下意识踉跄着步伐往后退了两步,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子。
“你……”
张了张口,一个字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
随即在发声的刹那,又立刻刹在了嘴边,没有继续往下说。
咬住唇瓣,纪安瑶眸光烁烁,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坐在车厢内的那个酷俊身影。
高大,挺拔,一丝不苟。
便只是那么坐着,让人用俯视的目光去看他,都会令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才是被居高临下俯视着的那个人一般,无端地生出几分敬畏,以及感到隐隐的威压。
在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的身边便同阴影连接在了一起,散发出丝丝酷冷的气息,于沉默之中透着微微的压抑。
纪安瑶一下滞住了呼吸,只有胸口处的心跳还在不停地颤动,一下一下掀起难以平复的波澜。
然而,宫聿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一样,既没有抬头看她,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甚至连皱一下眉头、侧过脸来斜斜地瞟她一眼都没有,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冷峻的姿态,宛如没有生命的冰雕。
可偏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势,却又如此强悍冷冽,令人无法将其忽视。
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坐在驾驶室内的司机终于扛不住了,却是不敢开口询问什么,只小心翼翼地、悄悄地打开了车门,然后蹑手蹑脚偷摸着下了车。
见宫聿没有叫住他,司机当下松了一口气,好似刚从断头台上下来,随后立刻猫着腰做贼似的匆匆跑了开!
仿佛再在车厢内继续待下去,就会分分钟被冻成一个冰块!
给先生当了那么久的司机,尽管平时也震慑于先生的强大气场,可唯独这一次……尤其可怕!
这么浓烈而明显的情绪,连司机都感觉到了,纪安瑶自然不可能没有察觉。
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跟在司机后面一起跑了!
只可惜,她迈不开步子。
而且……她既然已经选择了下来,亲手打开了那扇车门,就意味着她没有后退的路可以走,哪怕是硬着头皮,也要走上去打破眼前这死一般的寂静!
等到司机的脚步声跑远了,院子里再次沉寂无声,只有远处传来一声一声有节奏的浑厚钟声,宛如催命魔音般,不断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收拢五指,暗暗地抓紧袖下的衣襟,纪安瑶微抬眼睑,终于鼓起勇气迈开了步子,再一次走近了男人的身边。
“宫聿,我……”
张了张口,纪安瑶欲言又止。
想说的话就那么硬生生地卡在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实在是怕了。
怕了这个男人阴晴不定的性情,怕了他怒极之下对她做出的惩罚,如果他再次将她圈禁在这里不允许她离开……那么她就真的没有机会再挽回今晚即将发生的一切了!
宫聿坐在车里,鬼斧神工的俊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像是在耐着性子等着纪安瑶继续往下说,又像是根本就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里。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纪安瑶眸色微暗,心中不由涌起一阵酸楚。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他之间……也会沦为眼前这样的局面,仿佛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找不到一丝半毫的默契与心有灵犀,明明坐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这辈子唯一想要信赖并且依靠的男人。
摇摇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纪安瑶忽然像是想开了一样,又像是彻底地陷入了绝望,到底是没把乞求的话说出口,而是缓缓转过身,作势要迈步走开。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如果宫聿没有帮她的意思,她又何必到他那儿自取其辱呢?
哪怕他们以后无法再亲近彼此,至少也要给她留下最后的这一丝体面。
不要让他们最后的境地变得如此惨淡,这样的话……至少她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揪心揪肺地难受。
就在纪安瑶转过身,正要抬起腿的刹那,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终于开了口。
低沉的声音华丽性感,一字一节无一不在撩动着人的耳膜和心扉,唯独说话的语气和口吻却是冷得吓人,令人不寒而栗,听在耳中,凉在心底。
“你就那么怕我吗?”
闻言,纪安瑶身子微僵,随之顿住了脚步。
面对宫聿的质问,纪安瑶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甚至不敢再回过头去面对他。
静默了片刻,见纪安瑶没有反应,既不吭声,也没有回过头,宫聿眸光幽幽,抬起头看向路灯之下那个纤细伶仃的背影,尽管个子高挑,却给人以一种娇小瘦弱的感觉,让人下意识地想要怜香惜玉,将她拥入怀中。
等不到纪安瑶的回话,宫聿便当她是默认。
薄唇轻启,转而又接着追问了一句。
“为什么怕我?”
在宫聿看来,旁人敬他、畏他,确实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他也早就习惯了别人敬畏的视线和目光。
可在那么多人当中,偏偏只有眼前这个女人敢对他大呼小叫,冷嘲热讽。
而他虽然恼她,怒她……却唯独不希望她用这样的方式忌惮自己,惧怕自己。
因为这样的感觉,就好像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难以逾越的万丈深渊,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一直以来,宫聿所无法确定的是,那些因为这个女人所涌起的种种情感和情绪,到底是出自于那个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处那个叫做白斯聿的灵魂?还是出自于……他自己最本真的感受?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他的情愫来源于何方,他的占有欲都不会允许这个女人投入其他任何一个人的怀抱。
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哪怕再恼火,也还是乘着夜色……来到了她的身边。
结果,她却将他视作洪水猛兽,连靠近一步都像是跨越千山万水一样艰难。
微抿着薄唇,不自觉地上扬成一抹细微的弧度,宫聿淡淡一哂,似在自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