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烟的梦境很混乱。

　　 她先是梦到了一只黑猫，那像是波比，又像是手机里那个坑爹的新手指导APP。她大呼小叫着追了上去，却掉进了兔子洞里――她一下子醒来，却是在课堂上，同学冷漠地问她：“苏烟，你怎么还不走？”而当她走出教室之后，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面而来，不由分说地低头吻住了她！

　　 苏烟猛地睁大眼睛。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可她的身体又好像是习惯了似的，闭着眼陶醉在那浪漫的法式深吻里。

　　 镁光灯连闪，刺得她眼前一片雪白。她就像是在电视镜头前被实况转播一样，有人正透过镜头，乐此不疲地看着她的失态，看着她的陶醉，分析她颤抖的腰肢和脸上升起的红晕，恶意地辱骂着她。苏烟颤抖得更厉害了，一方面想要反抗，一方面又因为这暴露的可怕而感到痛快。

　　 她忘了羞耻，忘了自己，忘了对方，她沉浸在了这一吻里……唇舌相交之间，苏烟忽然又猛然想起来，自己是有男朋友的！而且，不是面前这个人！

　　 苏烟惊慌起来，用力推开了他，转身掉头就跑。她奔跑的一路上，四周都是摄像机和打光板，无数看客与摄影围住了她的去路，她好像一下子在酒店的红毯上，一下子又在学校的角落里。她无处可去了，身后的脚步却越来越近！

　　 “君山――救救我！君山――”她在奔跑中喊着自己印象里男朋友的名字，扑倒在一个人的脚下，抓住他的裤脚。忽然，明亮的日光黯淡下来，变成了深夜的酒吧。DCLUB里面，光影四射，红男绿女，酒气、霓虹灯、放荡不羁跳着贴面舞的人群。她看到人群中间，正有几个少女被逼迫着脱衣服，发出恐惧的哭喊。她连忙跑过去阻拦，可是眼前一花，却又被头上脚下地扔进了舞池中央，代替了那些被戏弄的少女。

　　 “脱衣舞！脱衣舞！脱衣舞！”人们喊着口号。

　　 “陷阱！陷阱！陷阱！”人们仍旧喊着口号，期待着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人太多了，苏烟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反抗。她只能尖声大叫：“邱弈――！！邱弈！！！”

　　 她忽然被人抱了起来，是在昏倒之前，邱弈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你有一张人情卡，只能让我帮你办一件事。你说，是删除那个接吻视频，还是我把你从DCLUB带出去？”

　　 他的眼睛冷酷又英俊。苏烟绝望地发现，他眼里闪动着有趣的玩味，好像是期待看她能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似的。

　　 ……

　　 苏烟凝视着邱弈俊美的脸颊，心脏慢慢变得冰冷。

　　 鬼使神差地，她仿佛觉得自己明白了。邱弈从来没有打算帮她。像他那样的人，只要动一根小手指，就能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难堪，也能把她捧上飘飘若仙的云端。所以，她身上发生的一切落魄与不幸，都不可能是他帮不了她，而只是他――不在乎。

　　 如果不是，他对她的不幸更感兴趣的话。

　　 这张人情卡，是他标记她为猎物的饵食而已。这场游戏，从来就是不公平的。

　　 邱弈看着苏烟心若死灰的眼睛，残酷的嘴角微微一扯，忽然又露出一个微笑。

　　 “其实，你快死了。”他语出惊人。

　　 苏烟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随着她睁大眼睛，她忽然仿佛又看见了前世的自己。在病床上，得了说不出的怪病，断断续续地呼吸着，脑海一片混乱。在她的床边，父亲为她哭泣着，夏卿为她哭泣着，甚至，还有二十多岁的林君山，也为她哭泣着……

　　 “你也可以选择不死，我会救你。”邱弈冷冰冰地说，将苏烟的意识拉回舞池之中，唇形轻描淡写地吐出惊涛骇浪。“你，要选择哪一个？”

　　 苏烟猛地咬牙，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却忽然鼓足力气一推。

　　 “我选择――你给我滚开！我什么都不要！我要靠我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邱弈被她推开了。在他惊愕的眼眸里，她的身体忽然变得透明。她飞了起来，不断上升，上升，快速掠过这个世界。

　　 世界犹如无限的管道一样，在她面前展开，她像是其中的一道电子，融入了时光洪流之中，不断地被从这里一头抛到另一头。一眨眼的时间，她经过万千世界。

　　 她路过一个世界，自己飞扬恣肆地微笑着，忽然被一辆卡车拦腰撞飞。她路过一个世界，看到自己在前世家里的餐桌上，对面竟然坐在林君山和一个面容模糊的少女，他们神情亲密，她几乎听见自己心底绝望的声音。她路过一个世界，那里荒草芜芜，没有声息，只有一块高耸的墓碑撑起了天空，让天与海都笼罩在死气沉沉的黑暗之中。她路过一个世界，铃声响起，厨房的锅煮炸了瓷锅，中药流了满地，女仆惊慌失措地冲进房间。她路过一个世界，一个视频正在千万次地在网络上被转发着，标题耸动，热搜前排，大家都不由得点开了去看……

　　 苏烟终于在漫长的时光通道口，看到了一丝光亮。

　　 有一个男子的身影斜斜站立，身影映入了通道之中很长很长。他正在转身――

　　 苏烟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喊了出来。

　　 “君山！林君山――救救我！”

　　 她加快了脚步向前冲去，那个男子向她伸出手来，她满怀欣喜，以为自己就要得救，忽然――

　　 “喵！！”

　　 黑猫波比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咬住了她的手，用力把她扔出了通道之外，自己却落入了通道之中。而当苏烟惊恐地回头看去之时，却赫然发现，那飞速流动的事物不是时光隧道，而是无数个细密得看不出缝隙的――数据流！

　　 ******

　　 苏烟的房间之中，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放在她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手机以超高频率震动着，试图唤醒林君山的注意。手机之中，无数“探知外界”“传送信号”“解码脑电波”的程序都在运行着，他们每一个都得出同样的结果。

　　 检测到生物电――检测到标记指令――检测到原代码――

　　 管理员！管理员她……要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