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君山争吵之后，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个学期的就进入了尾声。

　　 起初，两人彼此在和对方冷战。两周之后，林君山开始接近她，有时邀她去图书馆，有时替她收集难得的电路晶体，有时送给苏烟市面上新出的书。他挑的每个礼物，无不经过深思熟虑，足见他深情款款。可是苏烟每次看到，心里都像被小刀轻轻扎了一下。

　　 林君山用的那么多心思，显然都是为了过去的那个“苏烟”。不是她……

　　 苏烟不由叹息，自己前几个月，难道都是瞎了眼吗？为什么过去她就从来没察觉到，林君山的温柔都不是送给她的呢！

　　 他如此加意殷勤，反而让苏烟将现实看得更清晰。

　　 当面，对着林君山的温柔小心，她实在说不出口伤人的话。她只有用行动表示。

　　 设法推脱和他的见面，独处时躲在角落保持距离，收了的礼物叫小梅收到书架顶上再也不碰，想尽办法尽可能地和夏卿粘在一起，杜绝林君山向她展开感情攻击的前提……

　　 夏卿对姐姐的恋爱全无所知，只为苏烟似乎更疼爱自己的事实感到欣喜，反过来也加紧粘着苏烟。

　　 林君山试探了几次，对苏烟的态度也已经心知肚明，沉默地放了手。

　　 有一次，二人在客厅遇见。林君山穿着居家服，正在泡一壶茶，正碰上苏烟穿戴整齐，要出门前，先来客厅找几块糖吃。两人在茶几前意外地碰了个头，一时怔愣，许久无话。

　　 那种感觉，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林君山首先反应过来，看到她的动作，猜到她要做什么，立刻在果盘里抓了几颗巧克力糖放到她手里。“要带一点？”

　　 苏烟不想矫情，点了点头，收起巧克力糖：“嗯。”

　　 “要出门吗？我刚刚热好一壶蜂窝牛奶，喝一杯再走？”林君山温和地笑着。

　　 苏烟的目光在客厅茶几上一扫，却见哪里有一壶，桌上只有一杯而已。林君山泡了茶之后，专门只煮了一杯牛奶，那是为了给谁，不言而喻。

　　 好深情的男孩子啊。

　　 苏烟深吸口气，在心里默默叹息。

　　 所以她才必须一直拒绝，不留余地。

　　 “不用啦，我和朋友约出去吃甜点，现在吃饱了就不好。”她笑嘻嘻地说。

　　 林君山看了一眼她的打扮，头发上别了个蝴蝶结，胸针也是欧式流苏风格，这种打扮让他点了点头：“唐家小姐？”

　　 “嗯。”

　　 “我记得你已经拒绝了她宴会的邀请。”林君山微微皱眉。

　　 “是呀，而且那个宴会最后也没办成，似乎搞成了一个私家后厨的小聚会。但是唐懿窈说不怪我，是她哥哥太着急了，还想和……打对台。”苏烟吞下“邱家”两个字：“其实唐懿窈倒像个好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后我和她反而要好起来了。”

　　 “还是要……”林君山犹豫了一下：“小心一些。”

　　 “我知道，她说到底是敌人。”苏烟毫不犹豫地说。

　　 “小烟……”

　　 林君山想问，你为什么最近像是换了一个人？为什么和唐懿窈接近起来了？为什么……

　　 但是当他看到苏烟干净果决，不掺杂丝毫杂质的眼神，他又问不出口了。

　　 苏烟静静看着他，忽然开口。

　　 “君山，你不是要问我到底选择了什么样的人生吗？”她平静地说：“这就是我选择的。”

　　 圣嘉学院，邱弈，唐懿窈……

　　 上流社会，日常社交，远离学问与知识。

　　 我应该已经表现得清清楚楚了吧？我要的，和你寄予的期待，是完全不同的。

　　 ――仿佛一道闪电，在两人中间生生劈开！

　　 苏烟说话之时，虽然面带微笑，但对于林君山而言，苏烟宛若正在向他发起一个挑衅。他眼前一个恍惚，仿佛看到苏烟瞪大眼睛，扬着下巴，凶狠得像一只领地被威胁的小兽，冲他恶狠狠地炸着毛，龇着牙，示着威。

　　 也许人在被推到绝境之时，感觉都会失控吧。林君山一边觉得悲凉，一边觉得这样的苏烟……实在是可爱极了。

　　 “嗯……许慧前些日子想在秦家人面前搬弄是非，我托朋友小小提点了一下秦家人。”林君山说。

　　 “嗯。”苏烟对林君山的朋友并不关心。

　　 “许慧下一步可能打算去你父亲的公司。她已经磨了伯父一段日子，伯父暂时还没有松口。你觉得……”

　　 “君山，谢谢你替我打算。”苏烟打断了他的声音，诚恳地说：“可是，你也不要太费心了，毕竟这是我的人生。”

　　 她向林君山点了点头，凭着一股“非要把冷战进行到底不可”的意志力在心里撑着，走出了家门。

　　 林君山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烟确实是变了。但哪怕她的确已经改变了……到底是一对恋人，何至于此呢？

　　 ******

　　 时间又过了一个月。

　　 某天开始，岳清波神秘兮兮地问她“和君山的旅行准备得怎么样啦”，苏烟莫名其妙，只好先搪塞过去。又过了两三天，她收到林君山发来的短信。

　　 “要去旅行吗？喀米纳盐湖，少数民族古镇。那里空气环境很好，适合调养身体，恰好我也有项目要过去。”

　　 苏烟犹豫片刻，想来是林君山又换了方法讨好自己，最后就回了：“不了，最近比较忙。”

　　 又一天后，林君山回到苏家，在饭桌上颇正式地回答岳清波：“对不起，伯母，我最近实验比较忙，这个暑假可能没有什么时间了。”

　　 “这样啊……真可惜……”岳清波喝了一勺粥，很惋惜地说：“你们不是一年前就约好的吗？我记得小烟那时候做了好多准备啊……她一定很想去……”

　　 林君山微笑着点头，替岳清波添了一碗汤：“伯母，小烟要转学了，抓紧时间准备一下也好。我们以后肯定还有机会的。”

　　 两个人的目光在餐桌上方隔空相遇，又像是灼痛了似的，彼此慌忙交错开去。

　　 苏烟想，原来这是一年前的自己想要去的旅行，原来这是她和林君山约好的。林君山不提，她也不知道，这原来是她自己答应过的……可林君山在母亲面前还替她遮掩……

　　 她心里有些惆怅，又说不出的压抑，总觉得自己对不起每一个人。匆匆吃过饭后，就回到了房间，一头扑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敲响。苏烟应了一声，林君山却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说。

　　 “小烟，我下周就要走了。”

　　 “嗯。”

　　 “我要和教授去各地考察民俗，可能最近这一两个月都没有时间回来。”

　　 “不要太辛苦了。”

　　 “……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回应是一片沉默。

　　 林君山等了大约几分钟，又说：“那，有事的话，给我发短信。你认不认识学校的语文实习老师白郢？如果你转到圣嘉，有什么想要准备的，就去找他吧。”

　　 “……好。”

　　 “小烟，晚安。”

　　 林君山离开之后，苏烟把枕头蒙在自己的脸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快点结束吧……快点……快点去圣嘉吧……

　　 这样温柔周到的柔情折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