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径在短时间里是最为明智的选择,因为它越过了挡在眼前的障碍,但于长远来看,好或坏的界限便渐渐的模糊,这个长远可能是很多年以后,也许只是极短极短的某个时间段。
尽管因为劉涛的突然出现转移了点注意,但把重心再次放到拍摄上,张健亚的心情没法好起来。
“李承乾,惶恐、惶恐,不是张张嘴巴就完事的,再来”
“重来,你得抬起头,不然之前那条就费了”
“重来”
看着吕邢满脸的尴尬又掺杂着无可奈何,吕言心里生出点同情,但他根本帮不了他什么,张健亚无论是吵是骂,那是他的本职,也是他的权力,他不可能走过去跟他示范或者教他该怎么来,那样不仅吕邢会介意,张健亚也会介意。
“停,吕邢,你....你让我说你啥好啊”张健亚先是瞪了下眼,而又笑了,他能察觉到他的忐忑,而知道如果自己再发脾气,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糕,但问题就摆在眼前,无论是哭是笑,必须得客服了。
“导演”吕邢看了眼坐在前方不远处的,而把目光移向大殿另一侧的吕言,好一会儿才说道“导演,我...我真的演不出来。”
“到了这儿,还是那句话,是个爷们就不能给我说不行”他转了几圈,突然发现了没事人似的吕言,喊道:“吕言,你换过去来咱们俩走一遍”,大体上的,他能给个示范,但真到极细微处的把握,他能出最中肯的评判,但要说真正的做出来,就没那个水平了,而和吕邢一直对戏的吕言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吕言摇了摇头,道:“导演,我对李承乾这个角色吃的也不是很透,来不了,要不,阿诚老师来吧。”
阿诚忙摆手道:“我哪行呢那个,你来你来。”
张健亚没说话,而只拿眼睛盯着他,他知道他不愿意得罪人,但眼下不是得罪不得罪人的事儿,来来回回的一二十遍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没吃透?当他睁眼瞎呢。
“那...就来一遍吧”吕言和张健亚对视了一会儿,又瞥了眼张健亚,苦笑了一声,而没说什么,他能不能达到张健亚预期的效果,仍是未知数。
坐到了吕言原先所在的位置上,张健亚转过头见吕行站在吕言身后,道:“你站那能看个什么花来?过来,到这边。”
“嗯”
因为不是实拍,众人也就没那么多的顾忌,一个个全走近了,吕言和吕邢,年轻差不多,又都姓吕,虽说一个红的不行,亿元先生,一个只拍过几部戏,但肚子里到底装了多少水,谁又知道?好不好,光几个人嘴上说不算,有了对比,也就有了高下,。
“你转呈给我的这个奏章,我看了,你做得对,这个高甑生,随我一路打天下,按情理我应该相信他,可是,他告李靖谋反,我又相信李靖不会谋反,如果,是你来决断,你怎么决断?”张健亚演的中规中矩,说是演,叙述台词的成分更多些,但无关紧要,他所做的只是给吕言接上后续的机会。
吕言沉吟了下,稍微抬了下头,瞧了坐在上首的张健亚一眼,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表情,又很快的低下了眼睑,想了想,说道:“我,不能决断...”
张健亚拍了拍手,转过头,看向吕邢:“看清楚了吗,就是这个意思,你的父皇在考验你,但你仍然沉浸在先前的责问之中,你不清楚他到底知道什么又不知道什么,因此内心里应该是忐忑的,但在脸上,又得撑住,不敢让李世民看出丝毫的纰漏。”
“嗯”
没人说话,又得相互的对视,吕言和之前吕邢表现的方式不能说是两个极端,但却差别很大,吕邢总是用表情和动作来表现,但吕言自始至终显得很平淡,唯有那个迅速拉下眼帘的神态让人一下子觉得该有的全都在了,而心里不由的真正的将眼跟前的这个具体的人和外界那些评价联系了起来。
吕言起了身,看了看吕邢,相当的难以理解,本身很简单的一个细节,也是这次对话里必须给的特写,但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迷糊,回回都表现的平淡的跟温吞水似的。
“那准备一下,别看热闹了,该干嘛干嘛去”
“三二一action”
“你转呈给....”
张健亚这回中间没喊停,直到俩人把这场走完了,才说道:“有了点那个意思,但还不够,没必要照搬过来,你得变成自己的东西,来,再来一次。”
吕邢半天来终于笑了下,但把视线挪到吕言身上,神态里总有点不自然,在原先,他并不觉得他演的有多好,甚至很多时候都想着如果换了自己来,可以做到更加完美,因此,哪怕是跟吕言客气的时候,他也只说别人都说你演的好。
但当他换到自己的位置上,他突然对自己先前的论断产生了怀疑,吕言看上去很轻易就诠释出来的东西,他只能照搬到自己身上,至于张健亚所说的变成自己的,他也想,但看过一遍后,仿佛就定了形,无论如何的总是忍不住的去一丝不苟的学过来。
“准备,三二一action”
“你转呈给....”
“过吧”张健亚看完了,好一会儿才点了下头,而心里默默决定以后再也不鞥让吕言跟人试戏了,吕邢仍没能表现出他想看到的属于他自身的特质,他所做的只是学的更像了一点。
但却直觉到这条无论再拍几次大抵上也不会改变多少了,他自打一开始就看出了吕言身上的这种特质,平淡到让人着急的表现方式,但留下的印象却是相当难以立刻忘却的,早上的拍的戏,到了晚上再去想,一闭眼,几乎立刻就能浮现出他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吕邢学到了平淡,却没能学出深刻,要是多来几次,长久下去对于李承乾这个角色,无疑是最大的败笔。
“不好意思,麻烦各位老师了”听到过了,吕邢总算是得空喘了口气,冲着周围的一直陪着他忙碌的微微鞠了一弓,转过头来,看着就要下场的吕言,道:“不好意思,吕老师,NG了那么多次。”
“嗨,客气什么,你不介意就好了”他笑着摆了摆手,脑子里却闪烁着吕邢之前的表演,好长时间没有对着镜子练习了,他有点记不大清自己在表演时所做的动作、神态以及说出的台词会出现怎样的结果了,但刚刚吕邢的模仿让他看到了一些。
和之前对着镜子自个儿琢磨台词有点相似,但前后又发生了很大的差别,说不上来具体有哪些地方发生了变化,自己对着镜头的时候,一切自然而然,肢体做出怎样的动作,脸上放上什么样的表情,都是通过对角色的理解自我假定出来的,所考虑的也只是这个表情或者动作做出来会不会不合适,而没有真正的看过如果把所有的一切结合在一块具体会营造出一种什么样的“演”。
表演虽然老被当成一个东西,但事实上两者完全隔断的,演员所做的一切是“演”,反馈到观众那里才形成了完整的表演,因为观众只能通过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来判断一切,因此“表”是对观众而言的,表的像与不像,完全取决于演员能够调动的“演”的维度,演皇帝,衣服台词是表,语气神态是表,演员能够“演”出的“表”多少就决定了角色的好坏,而也因此的开始分化出不同的流派,体验派是质,重视专精,把自身代入到某个角色上,这个角色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表现派更重视“量”的积累,汇聚角色所应有的一切特点,在最合适的时间里选择最合适的特征表现出来,而方法派则是截取了体验的表现和体验的各自半截,具体的人和绝对的自我,但这其中又产生了一个老大难的问题,对于度的把握,因此也就导致了纯粹的方法派就跟稀有动物一般,因为走着走着,不自觉的就偏离初衷,就像陈保国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方法派,但吕言心里清楚的很,陈保国对于方法派的使用只停留在舞台上,却没运用到实质的拍摄中去,在影视里,他仍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院派门徒。
同时又很清楚,自个儿是最纯粹的表现的路子,无论舞台上还是摄影机前,他并非没有尝试过别的,就像《白蛇传》,他做出过尝试,但本身并没有太过深刻的感觉,把自己沉进去,本身就是一个相当煎熬的过程,如果没受伤,大概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来出戏。
有点期待《京华烟云》的上映,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将自身的方式发挥到极限的,同时也没有掺杂任何的别的方法的片子,他想看看那些大杂烩的东西融合到一块之后所出现的是一种怎样的“表”来。
而脑子渐渐有了个大概的脉络和设想,《血色浪漫》是自身演技的关键点,过去所有的积累开始融合,在那个时间段里,本身开始有意无意的寻求着使用自己觉得舒服的方式,《京华烟云》应该算是定型期,彻底将自身的这种方式形成了风格,接下来的应该是学习,吸收一切有用的东西,放进去,直到填满,再锤炼,再填满,直到彻底完全充实,大概到了那个时候,应该会出现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