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
听到小奶猫这么一说,唐棠忍不住一时脸庞发热,幸好黑夜中无人看见。她无奈地对着小奶猫好奇的问法,默不作声。
却没想到,一旁瞅着小奶猫的高头大马却忽然鸣叫了一声,“哎呦,你就是二黑家的毛毛吧?”
“咳!”小奶猫被呛了一口气,结结巴巴地重复道,“二、黑、家、的?”
那匹马恢恢地笑了两声,豪放道:“别掩饰了,二黑回去之后提了你好多次,念念不忘的,我们都听过你的名字。”它满脸狭促地看着小奶猫,眨巴眨巴了眼睛,一副老熟人的样子。
立时,就惹得小奶猫气炸了起来。它急促地喵喵叫了两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明显。“啊啊啊,我不是它家的,你胡说八道!我我我要堵住你的嘴!”
它纵身扑向高头大马,气势十足的凶狠,眼见一场恶仗就在所难免。
马被吓了一跳,正仓促地挪着蹄子退开一步,没想到小奶猫扑到近处,突然大喊了一声“啊,猎户!”,就在半空中越过马的身体,落到了它的身后,消失不见。
被抛弃了的马:“……”
徐长林不解这是从哪冒出来一个猫崽,大半夜的精力忒旺盛。他收回视线,对唐棠道:“我帮你送到门口。”
唐棠不欲与他争执,只好应了下来,快步向前走了几步,站在院门口推门,却猛然发现门被人从里面别上了,而院子里早已熄了灯。
她别无他法,只好轻轻敲起门来。“淑萍,是我,开开门!”
敲了许久,孙淑萍才匆匆赶过来开门。她一脸睡意,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快进来。”
话一落音,才借着月光,蓦然看到门边还站着一个男人的身影,当下脸上就是一愣。
她用目光无声地向唐棠询问,但唐棠亦没做解释,将手里挽着的几个包袱都递给了他,自己接过徐长林手中的被子卷,轻轻抱了起来。
孙淑萍不由惊诧道:“你这一天去干什么了,怎么会拿回来这么多东西?”
两人重新掩了门进屋。借着窗口的月光,唐棠将小被子揭开,把睡得正香的小柱子放在了自己的炕铺上,孙淑萍才猛然意识到,只是一个娃娃。顿时,一声惊呼就情不自禁地从她口边溢了出来,“你哪抱来的孩子?”
一听此话,背对着两人面朝墙睡觉的王敏猛然直起了身,一语不发,直接踩着鞋下地点亮了油灯。她转身看到炕上躺着的小柱子,脸色不由沉了下来,怒斥道:“唐棠,你太过分了吧?怎么能把孩子弄回来睡在这,快带走!”
眼见她就要发飙,唐棠不由压低了声音,好声好气地同她商量道:“今天太晚了,就让他在这睡这一晚,行吗?等明天早上,我就和老队长商量去。”
然而她好说歹说,王敏就是不同意,拧着眉心声音越发大了起来。“凭什么?我凭什么让他睡在这里?你别打马虎眼,今天就必须弄出去。”
她的尖锐嗓音,眼看着就要把小珠子给吵醒了。
唐棠不由伸手捂住小竹子的耳朵,为他盖上被子。
哪知王敏一看了她的举动,火气更甚,伸手就来拽孩子身上盖的被子,一掀留给扔在了一旁。她大发雷霆道:“你怎么能把个男孩放进来,男女七岁不同席,知道吗?亏你爸妈还都是个老师,连这最简单的道理都没有教过吗?怪不得被学生反得厉害!”
这话一出口,哪怕唐棠再好的性子,也瞬间被激起了火气。她冷声道:“王敏,有事说事,别牵涉家人。你没那资格!小柱子才五岁,合衣睡一晚碍着你什么事了?别因为自己的思想龌龊就难为别人!”
听见她反驳的话,王敏当即就被气炸了肺。“你说什么?你今天就是想找事的是吧?行,告诉你唐棠,我不怕你!今天就非得论出个谁是谁非来,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你的嚣张气焰!”
她这一声怒吼,连唐棠都捂不住了,沉睡的小柱子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一脸惊慌和迷茫,一副要哭不哭又害怕的表情,让唐棠的心都揪了起来。
她立刻就把小柱子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对王敏沉眉怒斥道:“神经病!”然后,就推门走了出去,不再理会背后的咒骂与尖叫。
却没想到,刚走出了门口,她就正好撞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唐棠吃惊地抬头一看,竟然是徐长林,原来他竟然一直守在门外没有离开。
一时,唐棠就微微有些尴尬,心知刚才屋子里争吵的那些话都让他听进了耳朵里面,不知道他会怎么想。然而,徐长林一语不发,只是沉静地从她怀里接过小柱子,说了一句,“今晚我带他睡。”
旁边的高头大马立马小步跟上,不住抱怨道:“长林,你不乖哦,明明刚才告诉你不要捡人回去。”
这声嘶鸣并没有引起徐长林的注意,反倒是小柱子听了这句话,怯怯地说道:“我乖哦。”
徐长林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让他趴到自己的怀里,用厚实的肩膀挡住了夜风。
回到屋里时,王敏仍旧气愤难当,怒声向孙淑萍数落她的罪状,眼见唐棠这么快回来,不免吃了一惊。再看到她怀里的孩子不见了,当即以为自己取得了胜利,洋洋得意地瞪了唐棠好几眼。
唐棠干脆就没搭理她,合身躺在炕上彻夜难眠。她知道抚养小柱子不易,但没想到从一开始就这么难。
等她第二天悬着心大清早就起来,看到小柱子的时候,猛然发现这娃倒是一夜之间脸上有了笑容,开开心心地跟在徐长林身后,帮他洗脸的时候在旁边递毛巾。
甚至等到徐长林告辞离开,重新进山的时候,这娃仍然依依不舍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好久,紧紧捏着一个装了肉干的兽袋在怀里。唐棠只好抱着他去了老队长那。
把小柱子放在里屋的炕上,跟老队长的小孙子玩耍,唐棠自己和老队长站在院子里面说话。她心里忐忑地说了昨夜的事,想请老队长找个空屋让自己和小柱子两人搬过去,却没想到老队长异常干脆地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村里暂时没有空屋了,这孩子白天你照顾,晚上放到我这来睡觉就行。”
有了他这句话,唐棠感激地连连致谢,心里可算是放下了心。
白天,她就将小柱子带到地头,让他坐在树荫下休息。蓉叔家的那只八哥总是会时时陪着他,让这娃也不至于无聊。甚至在她满头大汗的时候,也会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水送到她面前,笑得甜甜的看她喝下去。
有时候,就连小奶猫也来凑热闹。它是第一次见到像唐棠一样能和小动物们交流的小孩子,不免一时稀奇,终日里想着法子逗他说话。
小柱子也是个乖巧的,老老实实坐在树下,问一句答一句,有什么说什么,甚至还想悄悄地摸一摸小奶猫毛茸茸的皮毛。但他伸出了手,又胆小地萎缩了回去,让小奶猫见了,干脆大方地躺倒,亮出来自己柔软的肚皮,让他尽情玩了个够。
如此一个月混下来,小奶猫和小柱子彻底熟悉了,正式交上了朋友。小奶猫赫然把他当做自己的小弟,罩在自己的看管之下,就连每日上山撒欢,下地玩耍,都不忘叫上他。
这样的日子波澜不惊地过了下去,眼见秋气渐冷,唐棠正思量着哪一天带着小柱子到县城看看家里的小鸟,顺便取两件厚衣服时,场部却突然来了人,让唐棠和小柱子一起过去。
等她们赶到老队长家,眼见院子里面站了不少人,都是衣着阔绰、颇有气势,她的心里不由就是一沉,有了一种模糊的预感。
院子里的人一见小柱子的身影,顿时齐齐激动了起来,纷纷快步围了来。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更是难掩脸上的激动神情,一边快步走过来一边道:“小柱子,我是你的大爷爷啊!”
然而小柱子却是被眼前这副场景深深地惊吓到了,他紧紧攥着糖糖的手,下意识地就往她身后面躲去。
这副生疏和害怕的样子,立时就让对面的一群人微微鼻酸。老者更是颤颤巍巍地低下了身子,将视线与小柱子平齐,温声安抚道:“小柱子,你别怕,我是你大爷爷,咱们小时候还见过,不记得了吗?”
然而,小柱子却理都不理这句话,专心地躲在唐棠身后,拉着她的后衣服边,小声念道:“姐姐,我们回家。”
在场的人俱是一愣,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唐棠。
唐棠转身抱起了小柱子,对众人道:“小孩子怕生,我带他进去玩会儿。”然后,就径直带着小柱子进了里屋,哄着他和老队长的小孙子一起玩了好一会儿,这娃紧张的小脸上才渐渐放松,有了笑容。
她正准备出去同老队长打听一下情况,没想到扶着炕边穿完鞋一抬头,就见黑压压的一圈脑袋挤在了窗户外面。隔着透窟窿的窗纸,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向里面看。
唐棠:“……”
老队长正等在门口,她一出去就立刻跟她解释了前因后果,原来是场部寻到了小柱子远方的亲戚,这回来就是带他回去的。
听到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但脸上的神色还是低落了下来。
老队长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开解道:“毕竟是人家的娃,你再喜欢也不能照顾一辈子啊!何况他们那边家庭条件不差,不缺吃不缺穿,娃娃跟了他们受不了苦。”
唐棠满心酸涩,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她脸上一笑,平静地同老队长说道:“我知道的,这就带他们进去。”
有了她的引导,小柱子对这帮人终于没有那么排斥,但还是紧紧地黏在唐棠的身边,不愿意离开她一步。后来,她寻了个借口走出去,让他们单独相处。
见她久久不归,小柱子的脸上才渐渐起了惊慌,胆怯地缩在炕角,眼神却是不住地往外飘,任是那群人怎么逗弄,甚至从包里拿出新玩具来哄他,亦没有回应。
唐棠躲在门外,看得眼眶一热。八哥突然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沉默地站在了她的身边。唐棠忍不住低声问道:“他们真是小猪子的亲人?”
出人意料的,八哥轻轻点了点头,“是真的。”
这一句话,瞬间打破了唐棠的所有希翼。她深感无力,这下子连最后一个留下小柱子的借口都没有。但另一方面,她的心下突然冒出来了一个疑惑,“蓉叔为什么没有把小柱子直接托付给他们?”
按理说,亲大爷是再亲不过的血脉关系。那蓉叔为什么没有考虑联系这些亲人,反而宁愿把小柱子委托给自己这个陌生人?
八哥回答的语气里也充满了不确定,它有些犹豫地说道:“蓉叔早年间就和那边闹翻了脸,后来就断了来往。”
然而,它这样一说,却让唐棠心里的疑惑更甚。像蓉叔那样宽容温和的人,又会因为什么原因跟亲人闹翻脸呢?
但眼下,这些问题显然是找不到答案。来人确是小柱子的亲人,见到他之后的激动神情也不作假,想要好好照顾他的心更是分外急切,让人无法拒绝。
他们在这匆匆呆了半天之后,就给村里留下了不少谢礼,带着小柱子转身离开。
上车前的那一刻,小柱子哭得满脸是泪,撕心裂肺地抓住唐棠的手不放,最终还是被人一点一点给掰开了,然后坐上车消失在了土路的尽头,再也看不见。
顿时,唐棠的整颗心都是空荡荡的,差点没忍住自己的眼泪,红了眼眶。
老队长安抚地劝了几声,把这些人带来的谢礼递给了她。
唐棠哪好意思一个人全部收下,这些天来小柱子多亏了村里人的照顾和帮衬,才能生活的无忧无虑,所以她当即将谢礼分出了几堆,送给老队长一份儿,其他的都给亲近的几家送了过去。
虽然谢礼里面没有充饥的粮食,都是一些包装精美的饼干、糖果和罐头,但却是庄稼人平日难得一见的稀罕物,当即收到的几家就笑呵呵地纷纷道谢。
唐棠将特意留下的几样食物给小奶猫和老狗送了去,这个熊娃立时就兴高采烈地像是过了年,吃得喷香喷香的。等它终于弄明白这是容家人带小柱子走的谢礼,大大的眼眸蓦然就震惊地睁大了一圈。
“吼,小柱子发达了!”
看它兴奋十足的样子,唐棠心里的沉郁不由一点一点被驱散开。她笑道:“你难道不想他吗?以后很长时间都会见不到他了,难道不会不开心吗?”
小奶猫不解地歪着脑袋,奇怪道:“想是想,但为什么不开心?小柱子是去享福啦,羡慕死了!”
唐棠忍不住被它逗笑了出来。
老狗更是无语地评价了一句,“没心没肺。”
离开了牛家屯的小柱子,很快就被村里人给遗忘到了脑后。深秋露重,天气越发寒冷起来,所有人的心神都凝聚在了进山砍柴上。村里人早起晚归,趁着上下工之外的时间段,家里的劳动力能上山就上山,为自己家里积攒下来过冬的柴火,不至于到时候挨冷受冻。
就连村子里的孩子们也不例外,在地里的玉米收了之后,帮着家里人扒下玉米,攒着玉米秆作烧炕做饭的柴火。有那勤快的,甚至还跑到地里再捡了一遍,连一片叶子都不放过。
唐棠他们这些下乡的城里青年,虽然口粮是场部里承包了,但是柴火却只能自己打。像卢向阳这种力气大的,不多久就攒够了过冬的木柴。而唐棠这屋里面,孙淑萍和王敏的力气瘦弱,全靠唐棠一人努力进山砍柴,没几日下去,她就累瘦了一圈。
但这实在是没什么好抱怨的,住在一起本就没办法分得那么清楚。纵然王敏与她关系极差,也好歹是做了做样子去林子里转了两圈,拖回了两棵细细的小树。
而孙淑萍虽然力气小砍不动,也常常陪着唐棠进山,帮她把砍好的柴火背回来。这些事情,唐棠都看在眼里,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计较。冬天总归是要过的,砍柴砍少了,挨冷受冻的还不是自己?
这一日,她又起早跟村里人上了山,顺着往日那条熟悉的小道,再深入进去了一点。外面的一圈树都被砍得差不多了,掉落的树枝更是被人早早地捡了回去,唐棠只能选了一棵不太粗的树挥起斧头砍了起来。
不多会儿,全身就冒出了热汗。
“砰!”斧头一头扎进树里,随着树干倒下时,唐棠猝不及防地没来及收回手,仍然握着斧头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就被带歪了一下,眼见就要往前头栽倒。
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扶住了她。
唐棠的一颗心差点晃荡到了嗓子眼上,立定之后才大喘气,放松了下来,急忙回头对帮了自己的人道:“谢谢!”
却不成想,这人竟然是徐长林。
她惊讶地看着他,笑道:“你怎么在这?”
徐长林利落地接过斧子,三下两下就将倒地的树干去枝,砍成了大小均匀的柴火段,整整齐齐地放进了她的背篓里。他边干活边道:“下山看看。”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包肉干,向唐棠递了过去。“捎给小柱子。”
唐棠一怔,没伸手去接,神情微微有些黯然道:“小柱子被亲人借走了。”
她原以为这个男人亦会伤感一阵子,却没想到他只是“哦”了一声,将肉干扔给了自己,沉静地说道:“那你吃吧。”
一时,唐棠的面上就赧然了起来,发现自己被当做小孩子对待了。她急忙拒绝道:“不用不用,你留着吧。”
徐长林背起柴火,稳步走在前面,“不用客气。”
从旁边探头探脑冒出来的黑狗,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立即见缝插针,哈喇着舌头飞快地凑到她的身边说道:“要不给我?”
唐棠被逗笑了,低声道:“恩,回去就给你和小奶猫吃。”
二黑立时就两眼放光,归心似箭,唰得就蹿了出去,直奔小奶猫的住处。
小奶猫正在窝里懒洋洋地打着滚晒太阳,冷不丁地就见到一阵狂风夹着尘土扑到了自己的面前,飞扬四溅的土沫子立时就弄脏了它刚刚舔干净的毛。
它深呼吸了一口气,盯着眼前这个罪魁祸首,瞬间就炸了。雪亮的爪子湛然出动,狠狠地扑了上去。
“弄啥咧?”二黑一边狼狈地躲闪,一边嗷嗷叫道,“你就是这么对待好长时间没见面的朋友吗?”
小奶猫立时就被气笑了,“喵,见面?我希望再也不见!!!”
“嗷嗷嗷,轻点!别挠我脑门,秃了啊!”二黑泪流满面,霎时间觉得自己的狗生一片黑暗。
一猫一狗正打成了一团之时,院子的前门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唐棠?唐棠在吗?你来信了!”
小奶猫听了一耳朵,记了下来,动作间却是坚决到底,继续进行自己的单方面殴打。
却不曾想到,下一秒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了。
“诶,还有个毛毛。毛毛,出来收信啦,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小奶猫瞬间一呆,磕磕巴巴地指着自己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