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我今儿才知道你是个胆小如鼠的,难不成乳娘学了什么奇门遁甲之术,潜藏在我们轿中偷听你说话?”
纳兰柒见秋菊眼神闪烁,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嗤笑道。
她平日里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声音又绵软细濡,所以旁人听来只觉春风拂面,心啊肝啊都化作一团。但今儿,纳兰柒思量着要狠狠激一激秋菊这丫鬟,因此故意拔高了音调,颇有几分挑刺的意味。
果不其然,秋菊闻言委屈地撇了撇嘴,急急辩解:“姐儿,您怎么可以夸大其词?奴婢这性子确实是胆小懦弱了些,但比起老鼠,还是要大许些吧。”
“哦?我倒没看出来。”纳兰柒不为所动,偏着脑袋看向轿外。
“姐儿您您”
秋菊脸涨得通红,她嗫喏了半天,突然一把抓住纳兰柒的手,压低声音道:“小姐,奴婢可没怕,不过是些民间异事,同您说说也无妨。”
嘴上虽故作轻松,但秋菊声音里却隐约透露出几分焦虑,她顿了顿,咳嗽了几声清了下嗓子才正色道:“奴婢幼时,乡里的老人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说族里以前有位落魄书生,家徒四壁、穷困潦倒,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靠乡里的街坊邻里们凑合着过日子。
后来某一年深秋,书生夜读,一不小心掀翻火烛点燃了竹简。天干物燥再加之族里的人都在熟睡中,大火不过片刻就熊熊燃了起来。
族里的老人说那夜真是惊心动魄:百千人大呼,百千儿哭,百千犬吠;中间力拉崩倒之声,火爆声,呼呼风声,百千齐作;又夹百千求救声,曳屋许许声,抢夺声,泼水声。
众人同心协力,忙了个通宵才将大火熄灭,可书生那一支却伤亡惨重,百余人只活了一二,书生因为逃得早也侥幸活了下来。那落魄书生见此惨状,哭天抢地的要以死献罪,却被族长拦下,只把他从族里赶了出去以示惩戒。
可奇就奇在这以后发生的事情。
那书生被族里除了名后,便只身一人去皇都赶考,往年屡试不中的他,这次竟然乡试第一、会试第一、殿试第一,连中三元!
更稀奇的是,这没有任何家境背景的书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仕途顺遂、官运亨通,短短十年便坐到六部尚书之位,虽然'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但这书生平步青云的速度在历朝历代都是绝无仅有的。
对了,那书生还娶了”
“秋菊,我一巴掌松子仁都快吃完了,你还在絮叨书生的事,照这速度怕是回府也讲不完,还是长话短说吧。”纳兰柒扫了眼秋菊,见她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书生的生平事迹,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
“姐儿,奴婢这也是在铺垫嘛。”
秋菊从小几上倒了蛊茶水匆匆咽下,抹了抹嘴又向纳兰柒斜抛了个哀怨的眼神,才不情不愿地点头应下。
“话说那书生一路顺风顺水的,族里众人在他走后却过得很不好。
先是族人,三天两头的,大病小灾不断;后来就是族里的稻田,风和雨顺的年头,却年年颗粒无收。没了粮食又多病多灾,家家户户都不得不勒紧裤腰带,提心吊胆过日子。
后来某一日,族里来了位云游方士,他见整个村落明明安置在山环水抱、藏风纳气的风水妙地,一族人却过得蓬头垛面、饥寒交迫,觉得古怪遂算了一卦。
这一卦却让他大惊失色!所有族人都被人下了夺运的降头!而且下降头的符牌就被埋在书生家被烧毁的残砖断瓦之下!
那方士是个心慈的,也未收钱,就画了一张符破了降头。
说来也怪,从此以后,族里日子就顺遂了,那远在皇都做大官的书生,没过多久,就突然被下了诏狱。
姐儿,你说奇不奇?”
“依你所言,那大户人家的爷爷是给自己孙儿下了夺运的降头?这事若属实,倒是精彩,同话本里鬼怪故事般恢恑憰怪。”
纳兰柒静静听秋菊讲完,眼中闪过一丝思量。她不紧不慢地答应了一句,不再作声,只是定定盯向轿外。
秋菊虽是急性子,却惯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她揣摩着自家小姐现下正绞尽脑汁思索着这事的真伪,忙乖顺地退至一旁。
轿子里陡然静了下来,只余车轱辘徐徐行驶在道路上发出的“嘎吱嘎吱”微响声。
“秋菊,你可知我们纳兰家的祖宗是靠什么起家的?”过了半响,纳兰柒才幽幽开口,她声音不高不低,似是在自说自话。
“姐儿”秋菊低头沉吟了片刻,才迟疑道:“按理说,我们做奴婢的是不可能知道主家的事。不过我毕竟在府里做了几年,也听过些婢子间的风言风语,说纳兰家的老祖宗是占卜算卦的。”
“占卜算卦的?这话倒是不假。”
纳兰柒浅笑着站直了身子,缓步跺到箧笥边,将掌心剩余的几粒松子仁细细碾碎,小口小口喂了雀儿。
她又轻轻拍了拍掌心碎末,才不疾不徐道:“前朝光惠年间,旧帝谢兆被鬼魅所惑,卧榻不起,药石无灵,太医院无计可施,遂粘贴皇榜,广纳天下贤医。
天下有能之士齐聚皇城,皆使劲浑身解数出谋划策。奈何回天乏术,旧帝谢兆日渐消瘦、奄奄一息。
后,有青城布衣人士,名纳兰渊,字子长,揭下皇榜,在皇城做了场法事,旧帝愈,大赐天下。
同年,赐纳兰渊国师之位。”
“小姐,奴婢是粗人,肚子里没几两墨水,您说的这般文绉绉的,我也听不懂。”秋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她见纳兰柒正弯着一双秋水,浅笑嫣然地看着她,愈发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