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真的不用管他吗?”谭久龄奇怪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徐南渡。
沈曼卿把刚泡好的一杯咖啡放在谭久龄面前,对他说:“我带可心进去上课,你可以在客厅等,也可以等下课来接可心。”
曼卿牵着可心的手进房间,对于每天都抽两个小时来报道的徐南渡熟视无睹。
最初的时候,曼卿并不想放徐南渡进来,只是他像一个门神一样杵在曼卿家门口,医院附近的房子建了都有一些年头,安保远比不上新小区正规。沈曼卿一怒之下拨了报警电话,可碍于徐南渡就站在门口,一言不发,什么越轨的举动也没有,警察让她提高警惕,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猫眼里看出去,徐南渡挑眉、耸肩,双手交握叠放在身前,笔挺的西装和宝蓝色的领带,衬托他俊朗的面容异常耀眼。
来往邻居都忍不住向他多看两眼。
有好事的大妈问他:“小伙子,你每天站这儿干嘛?给人站岗啊?月薪怎么样?看你相貌堂堂,有没有对象啦?”
沈曼卿忍无可忍,让他在家坐着,就当他是一团空气。
徐南渡就这样静静看着,这样至少让他觉得,他在沈曼卿的生命中还能够占有一席之地。他看到沈曼卿脚踩着凳子摔下来的时候,他吓坏了,心脏狂跳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沈曼卿挥开他的手站起来,拉开抽屉,里放着很多止痛药,她把一盒盒药放在徐南渡面前,她又打开房门,问徐南渡:“你知道我房间里最贵的东西是什么吗?”
“床?”徐南渡不确定。
“不是,是床垫。床垫的价格是床的两倍,怎么样,不可思议吧。这是因为我的腰只能睡这样的床垫,普通的床垫晚上腰疼得睡都睡不着,你能想象吗?我才二十八岁啊,我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要活,可每天陪伴我的,都是这种疼痛。”
“曼卿你……吃了很多苦。”
“不,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你同情,不是为了你愧疚,我只是要告诉你,你带给我的痛比这要痛上百倍,是心痛。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离开我,你知道曾经我有多爱你吗?我恨不得把命交到你手上,你给我指一条路,哪怕前面是悬崖峭壁,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我沈曼卿哪一点对不起你,还是我沈家哪一点对不起你?我已经很努力地去忘记你,去摆脱曾经的一切。人生的二十几年,我就当那些繁华是大梦一场,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我不是畜生,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我知道疼,我还知道,你别想一笔勾销。”沈曼卿心里明白,有今天种种,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是一朵养在温室里的娇花,除了阳春白雪,对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一无所知,她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爱情和幻想。
一朝风雨来袭,她的玻璃罩被打破,才明白外面的世界残酷的拥有摧毁一切的力量,朝夕之间,她一无所有,毫无还击之力。但她没有放弃,她依然努力地生存,她甚至想要走得更高更远,她不会永远受困,天地之大,总有她展翅的一天。
徐南渡觉得冷,从头冷到脚,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让他的四肢打颤,让他百口莫辩,这种感觉,就像是他的养母第一次告诉他,你记住,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他死不瞑目。从此他的心被仇恨蒙蔽,他生存的意义就是复仇,他麻木、狭隘,他不信鬼神,不信因果,更不信世界上存在爱情。
他用一张温和的面具伪装自己,骗了所有人,几乎也要骗了自己,到最后,他离幸福只有咫尺之遥,只要伸手就能够到,他选择亲手推开一切。他不知道沈曼卿在过去的五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她是怎么一个人带大孩子,沈曼卿只是他的一枚棋子,他没有义务去关心一颗棋子的死活。
但是他的一颗心,居然因为这枚棋子而心痛不已。
他扪心自问,这种鲜活的感觉,是迷恋吗,是爱情吗,还是只是他的幻觉,因为他太过于需要一个理由,让他活下去。
徐南渡不敢深想,时至今日,他都不知道,沈曼卿对于他来说究竟算是什么,他只是凭着直觉去追,在还没有弄清在追寻的,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他就开始追。
他直觉的,不想要沈曼卿知道真相,这是他和沈曼卿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他每一天,上班、下班、游戏人间、美人美酒,可他觉得不快活,无人能解他的寂寞,他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高高的绝岭之上,眼中倒影着万丈深渊。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站在纤弱的沈曼卿面前,终于弯下他傲慢的脊骨,任由咸涩的泪水浸泡他的内心。
此刻徐南渡和谭久龄面对面坐着。
谭久龄喝了一口咖啡,咖啡的香气传到徐南渡的鼻尖,他真是不习惯,没有沈曼卿的咖啡的日子。
谭久龄向他笑道:“味道相当好。”
徐南渡的喉结动了一下。
谭久龄带着谭可心换了一种上课方式,自从曼卿说自己太忙,换了工作,可能没有时间上门授课,谭久龄又给可心换了两个老师,通通被她气跑,没有办法,谭久龄之好又带她来找曼卿。
她听说要见沈老师,一大早就已经穿着漂亮的公主裙跑到客厅等待,这次和曼卿见面,小姑娘心中隐隐期待。
谭久龄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她满脸的不高兴,“爸爸,你好慢。”
谭久龄摘下鼻梁上的金框眼镜,仔细放在架子上,心里奇怪,他家姑娘究竟是为了什么着了沈曼卿的迷。
课快上完的时候,陆思齐带着明曦进门,两双眼齐刷刷地向看来,他牵着明曦的手,看了一眼谭久龄,又看了一眼徐南渡,笑道:“哟,徐总最近挺闲,又来串门啊。”
徐南渡转过脸,不理他。
心想,黄口小儿,幼稚。挑衅,休想!
陆思齐呆在沈曼卿家自在地就像是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地打开冰箱,新鲜的蔬菜放进去,看了一样挂钟,正好沈曼卿带着谭可心从房间里走出来。
沈曼卿看见小小的客厅被几个大男人塞得满满当当,不禁感慨,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当然,她的意思并不是说这几位都是王八,只是比喻。
谭久龄也不知道怎么的,坐在原位上,没有丝毫要挪动的意思。
好吧。
“可心,这是我儿子,明曦。”沈曼卿决定先照顾好两位小朋友。
“明曦。”可心清脆地喊他。
“嗯。”明曦小家伙低头,小声答应,还懂得害羞了。
明曦当然害羞,他偷偷看可心一眼,好可爱、好漂亮的小姐姐,幼儿园里面,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可爱的小姐姐。
现在这个小姐姐走过来,牵起了他的手。
明曦觉得,他似乎被某种温暖的光辉笼罩了,他好恨,词汇有限,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于是他拉起可心钻进自己的房间,拿出一本故事书,低着头看着脚面,把书塞到可心的怀里。
可心接过一看,是一本《神话故事》拼音版。
他们走出去的时候曼卿看到可心怀里抱着一本书有些不知所措,于是笑道:“既然是弟弟送你的,你就收下吧,这是他很宝贝的一本书呢。”
明曦指着目录页说:“我最喜欢的,后羿射日、精卫填海。”这也是沈曼卿喜欢的故事,她敬畏故事中永不服输的人物。
正因为不服输,所以笼中雀仰望天空,当它看见自由的鸟儿一飞冲天的时候,它也会忍不住为此刻的闪耀光芒欢呼,这是每一个平凡人,平凡的渴望。
曼卿摸摸明曦的脑袋,“跟姐姐玩去吧,你可以给姐姐读故事。”
三位无论放在哪里,都同样耀眼的男人,就这样被沈曼卿晾在客厅晾了半晌。
陆思齐驾轻就熟,做了一桌好菜,还特意问外面的两位,“两位要留下来用饭吗?”
这就是要赶人的意思了,谭久龄是客,曼卿礼貌挽留,被他婉拒,带着可心走了,还剩下徐南渡孤独地端坐在碎花沙发上……嗯,带着点小倔强。
这时候陆思齐剥了一只麻辣小龙虾,捏在手里,一只手在下面捧着,三步并两步走到曼卿面前说道:“曼卿,快来尝尝,我新研究的。”
他一边对着剥好的鲜嫩虾肉吹气,一边把它送进曼卿嘴里,喂给曼卿。
曼卿一口吞下,赞道:“真好吃。”
陆思齐骄傲地说:“是吧,我特意去跟餐馆的大师傅学的,那天你不是说想吃小龙虾了吗,我把虾子都仔仔细细刷干净了,保证卫生。”
曼卿舔了舔嘴唇,颇为回味,“好吃,真的好吃,大厨。”
然后只见徐南渡站了起来,他生得高大,沈曼卿眯着眼看向他的时候发现他要撑开这屋顶一般,如青竹一般的挺拔,无论处在什么环境之中,都带着一股威严又严谨的气势,不轻易地泄露自己的情绪。
他说:“我走了,告辞。”
明曦从房间开门出来,看着他。
徐南渡捏了一下明曦的小脸蛋说道:“跟叔叔说再见。”
明曦挥挥小手,孩子懵懂而敏感,他在心里悄悄地审视着陆思齐和徐南渡,想来想去,竟难以取舍,似乎这两个人,如果是爸爸,都不错呢。
晚上的时候曼卿带着明曦睡觉,睡前,沈曼卿整理他额头上的碎发,明曦忽然说道:“妈妈,我想爸爸了,你会把爸爸找回来吗?”
柔声问他:“曦曦,你慢慢长大了,有一些话妈妈想跟你说,你想听吗?”
“你说吧,妈妈。”明曦认真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看着她。
“妈妈和爸爸分开,是有原因的,等到合适的时候,我就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你要知道,爸爸妈妈都很爱你,妈妈爱你,爸爸也同样爱你。”曼卿没有对明曦说过一句他父亲的坏话,孩子需要一个正面的形象,需要被肯定,需要知道他是被爱的,被需要的,他对于父母来说,是无价的宝贝。
明曦乖巧地点点头,闭上眼,安心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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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思齐带曼卿去面试的时候,是在一个私人晚宴上,这是一个非常随意的面试,舞蹈团的几位重要决策人都在,正好借机看看陆思齐推荐的人。
沈曼卿很久没有出席过晚宴,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在房间里挑选衣服,当她推门出来的时候,陆思齐看见她身着一袭锦缎蓝裙,复古的样式,贴身的剪裁,勾勒出她丝毫没有走形的身材。胸口最上方的一枚扣子是圆润的珍珠,严严实实的衣领遮住了她脖子下方的肌肤,胸/前美好的风光被柔软的衣料紧紧包裹。她局促地看了一眼镜子,向陆思齐问道:“还行吗?好几年前的衣服了。”
女性美好的曲线就这样与雨季潮湿的暖风,撞了一个满怀。
陆思齐不由赞道:“真美,现在,你就差一双鞋了。”
陆思齐把曼卿带到商场,让她选一双鞋。
曼卿说:“无功不受禄,平时受你照顾就很多,再收你贵重的礼物就不合适了。”
陆思齐看着她跟她说:“别动。”
他把曼卿垂下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笑道:“这算是提前祝贺你换工作的贺礼,你要是觉得受之有愧,就赶紧把这份工作拿下,拿了工资,请我吃饭。”
曼卿还想推辞,陆思齐让导购取了几款鞋,给她试穿。
试鞋子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声音从沈曼卿的身后传来,“哎呦,我当这是谁呢,穷的就差卖身了,还出来买鞋子,这是什么牌子呀?”孙蕙随手拿一双鞋,看了一眼上面的标签,念道,“八千五,我没看错吧?”
旁边陪着孙蕙逛街的女人笑道:“现在阿猫阿狗都出来逛街了,拉低档次。”
沈曼卿穿好脚上的鞋,施施然站起来,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对导购说:“就这双了,包起来。”
然后装作才看见孙蕙的样子说道:“原来是姐,我当是谁,老远就闻到嘴巴这么臭,我是拉低了档次,你们跟我逛同一家店,也高贵不到哪儿去。”
陆思齐提她提着包,两人结账离开,孙蕙被她气得七窍生烟,街也不逛了,回去就冲进徐南渡的办公室问他:“徐南渡,你是不是犯贱!”
徐南渡手下的笔尖一顿,抬头看她,等她的下文。
孙蕙气冲冲地问他,“沈曼卿都找了别人,你还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为了一个贱人,你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徐南渡走到她面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姐,我尊重你这些年对我的爱护,但这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再有下次,让我听到你这么叫她,别怪我翻脸无情。”
孙蕙捂着脸,没有料到徐南渡居然这么对她,她双目赤红冷笑道:“徐南渡你这个狼崽子,你是觉得沈钧死了,就高枕无忧,万事大吉了吗?你就有多余的同情心,来同情那个被你利用的可怜女人了?她是怎么一步一步沦落到今天的,你心里清楚。我是欺负她了,怎么样,我从来没有掩饰。你扪心自问,你就一点都不知道吗?是你袖手旁观。最可怕的人,不是我这样的,是你这样的,虚伪。”
徐南渡抱着头,蜷缩在办公室沙发上,苏秘书忙进来问他:“老板,老板你还好吗?你要不要我拿药给你?”
“滚,滚出去。”徐南渡摔了一个杯子。
他是自然界里擅长捕食的蜘蛛,精心编织了一张坚不可摧的网,最后把自己紧紧缠绕,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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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举办的地点在码头的酒店,大厅金碧辉煌,流光溢彩,来往贵宾中不少艺术家以及各界名流,艺术也和商业分不开,舞蹈团需要的,正是这些商人的赞助。
陆思齐给曼卿介绍的负责人,一个是艺术总监,一个是业务总经理,艺术总监是个笑容爽朗的中年男性,一众的健康的小麦肤色,简单的衬衫牛仔裤就能穿得很有味道。
“这是乔岐。”陆思齐介绍。
“这是沈曼卿。”
“非常漂亮。”乔岐和她握手,直言不讳称赞道。
“你是怎么认识陆思齐的?”
“之前工作的时候,他是我的领导。”
乔岐看了一眼陆思齐的方向叹道:“他现在还真是踏实了。”
“您认识他很久了?”
“很久了。”以前大家还在艺术园区一起混的时候,就认识,那个时候陆思齐的手还好好的,但现在他的手上横着一道狰狞的伤疤,别提拿画笔了,稍微精细一点的工作都做不了。
乔岐看了曼卿两眼,“但你是第一个他这么紧张介绍给我的女性。”
“现在我这里有两个位置,一个是我的助理,另外一个业务经理助理,今晚我们要搞定一个大赞助商,你跟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