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卿会所的工作是干不下去了,少了一项生活来源,让她愁眉不展。
方欣悦看到沈曼卿手上的伤问她:“你怎么弄伤了?”
“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沈曼卿把袖子往下拉,试图遮住绷带。
方欣悦小声问她:“是不是又去那边打工了?”
每一支优秀的队伍,都少不了八卦的小伙伴,沈曼卿本来在会所打工的事谁也没说,但后来被熟人见到一次,消息就传到了店里,别人说什么,别人的好奇心,她想来是无所谓的。嘴长在别人身上,她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方欣悦担心她吃亏,沈曼卿告诉她:“没事,干活的时候受点伤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时来了一桌外国客人,沈曼卿随手就接待了,过了一会儿方欣悦劝她,“曼卿,你把会所的工作辞了吧,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安全。最近几家有名的会所好几家都出事了,就怕没事沾一身腥。你英文好,要不想想办法,去给人做家教。”
沈曼卿手上不停,煮咖啡、打奶泡、拉花,她的手只是随意抖了抖一片漂亮叶子便跃然而出,“已经辞了。你以为我不想,我想去教学生,也要人家愿意要我。”
想到她的学历,方欣悦惋惜地叹了口气,“辞了就好,工作了没了,总能再找。”
这时门店经理把几张表格放在吧台上,跟他们说:“公司要在几个办公楼开分店,正在内部招人,这是报名表你们看看,感兴趣的填了给我。”
几个人看了表格趁着休息时间讨论起来,有人问:“你们想去吗?新店。”
一个前厅的服务生说:“新店虽然说招进去都是管培,工资涨那么几百,但谁知道是真管培还是多个打杂的。”
另一个人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去新店也挺好的,但我就是担心营业情况不一定好,新店不是在写字楼里面,就是在写字楼旁边,周围没有住户都是金融区,咱们公司从来没接触过这些,能行吗?不是我乌鸦嘴,如果新店坚持不下去,肯定要裁员,过去容易,想回来难。”
结果一个店的人,没人去拿表格,经理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台子上的表格还整整齐齐地摞着,瞥了一眼正在干活的沈曼卿随口问道:“小沈,你英语还不错是不是。”
“对话还行。”沈曼卿如实回答。
经理点了点桌子,“你不妨考虑看看,尤其是金融街,老外多,有你发挥的地方。”经理也是个有孩子的人,理解她作为一个单亲妈妈不容易,对于招新的问题经理有自己的看法,“新店的机会多,小沈,作为过来人,说句可能不中听的话,女人,尤其是我们这个年纪的女人,如果没有可以依靠的家庭,就要在工作上多花心思。你做人做事我都看在眼里,勤恳踏实,就是少一点冲劲,不要怕变动,有变动才有机会。”
快下班的时候沈曼卿拿了一张表格,方欣悦看了问她:“你想去?”
沈曼卿纠结,“还没想好。”
方欣悦见到经理不在说道:“经理话你听听就好,你去了新店,是死是活也不管她的事,她就负责动动嘴皮子,慎重考虑。”
沈曼卿犹豫不决。
表格上写着工资写着两千五至三千,比她现在的工资多出好几百,她又看了一眼截止日期,还有几天可以考虑,于是她把表格收进了包里。
又是一个周末,周末两天几乎是沈曼卿最期待的时候。从社区幼儿园接儿子回家,由于工作原因,家里也没人能照看孩子,她不得不狠心把孩子交给幼儿园,好在社区幼儿园有政府补助,她尚能负担。
她进了幼儿园之后跟老师打了个招呼,说要提前接孩子回去,想带孩子去公园逛一逛。沈明曦今年刚刚四岁,白白净净的,大眼睛长睫毛,薄薄的刘海垂在额前,一看就是个惹人疼的漂亮孩子。
一个星期没见到明曦,沈曼卿见到老师牵着他的手站在走廊上,没忍住,两三步快走把他搂在怀里。“妈妈!”听见孩子用清亮的声音喊她,沈曼卿绽开笑容,孩子猛得双手环住她的脖子,在她的脸上亲了一脸口水。
她把孩子肉肉的小手握在手里,蹲下来跟他说:“明曦,和老师说再见。”
沈明曦却一反常态,只顾着抱着妈妈,像一只毛茸茸的树袋熊。小朋友不吵不闹,乖得让人心疼。沈曼卿晃晃他的手,想让他跟老师打招呼,沈明曦偷偷瞄了老师一眼,飞快的脖子一索,不肯说话。
老师是个看起来很文静的小年轻,眼睛很毒,在沈曼卿身上扫了一眼,连她身上穿的过季的衣裳都能数出个一二三,沈曼卿很多年没买过新衣服,从前的衣服还在凑活穿。老师说:“没事,明曦害羞,平时话就少,你们慢走。”
听到这话沈曼卿愣了一下,明曦在她身边一向叽叽喳喳的很活泼,怎么会是个寡言的孩子,但明曦一直在身后拉她的衣服,她也顾不得深想,便顺着明曦往门外走。
路过小滑梯的时候,一个小姑娘跑过来给了一朵小红花给沈明曦,一直嘟着嘴的沈明曦这才展颜一笑。沈曼卿摸摸他的脑袋开玩笑道:“不得了,我们家明曦这么小就招女孩子喜欢了。”
买了明曦喜欢吃的水晶肴肉,瘦肉殷红,肥的嫩白如羊脂玉,蘸上镇江香醋配姜丝,最是美味。可打开家门,家里就看妹妹妹夫吵成一团,都是没钱惹的祸,两人吵起来不管不顾,也不管自个儿孩子还在旁边,吵起来锅碗瓢盆哐哐响,天翻地覆。
妹妹说男人没用,不知道顾家,整天就知道在外面和狐朋狗友瞎混,这下下去那点生意迟早完蛋;妹夫说他都是一片苦心为家经营,妹妹富裕在家时也没见得干什么实事,整天不是逛街就是在麻将档。两人互相戳心窝,她妹妹抄起手边的锅铲骂道:“呸,孙子,胡说八道。”――我看你是要上天!
沈曼卿的小侄子,一个小胖墩就在一旁哇哇大哭,不知所措。
她看了心疼,说了一句:“做爹妈的,别当着孩子面吵。”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她妹正在气头上,向她冲道:“没听说吗,贫贱夫妻百事哀,要不你有钱,你借我?”
沈曼卿能有什么钱,只好装聋作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沈雪英似乎想到什么,“你前夫不是挺有钱的,你去找他呀。孩子的赡养费他总应该付吧,省得在这里跟我们挤一个房子,憋屈。”
沈曼卿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在伶牙俐齿的沈雪英面前坚决一言不发,默默把家里装修留下的垃圾收拾干净,工人留下的油漆桶还有工具就丢在一边也没人管。沈曼卿把地扫了,把垃圾统统扔进塑料袋放到门口,总算觉得浑身舒服多了。
沈雪英夫妻俩声音越吵越大,妹夫一激动,拿起厨房里的刀举起来就往下剁,正好落在案板上一声闷响,沈雪英惊叫连连,但她也不是好惹的,“你若是真有本事,别来这些虚头巴脑的,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往我身上招呼,你就不是男人!”
小侄子扑上去想要劝,被沈雪英一把拉开,头也不回地对沈曼卿说:“你带他们进去。”
“你们冷静点。”
“带他进去!”沈雪英命令道。
沈曼卿把两个小孩拉到自己房间,拿出明曦的小汽车让他们玩。
小明曦拉着妈妈的衣角发抖,“妈妈,我害怕。”
沈曼卿连忙捂住明曦的耳朵,“小姨跟姨夫在和我们玩游戏,他们大喊大叫的时候,你们就捂上耳朵好不好。”
因为父母吵架,一直在旁边抽抽噎噎的小胖墩侄子说道:“泥骗人,他们明明就是在吵架,你怎么连吵架和游戏都分不清。”
“……”为什么小胖墩要用一种“终于有人比我笨”的眼神看她。
没想到就连她的宝贝儿子明曦也一脸赞同地看着小表哥。沈曼卿倍感心酸,养个儿子胳膊肘就知道往外拐。
随着“砰”得一声关门声,外面的声音渐渐安静,只剩下女人低声的啜泣。沈曼卿炒了个小菜,把昨天剩的米饭热了一碗给沈雪英,沈雪英哭得投入,没碰曼卿的饭菜。
小胖墩见惯了父母吵架甚至动手,不一会儿就被玩具夺走注意力。在大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一把夺过明曦的遥控汽车,他学着他妈妈的样子提醒沈明曦现在是寄人篱下,要是哭鼻子告诉妈妈,就让他妈把他们都赶出去。
沈明曦圆滚滚的眼睛瞪大了看着他,不敢说话,他想不通,刚刚还哭得惊天动地的表哥,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小魔头,表哥的话就像是高高在上的魔王在向他宣读这个世界残酷的法则。
“你这个汽车一点都不好玩,我妈妈说要送我一套变形机器人。”看着沈明曦可怜兮兮的样子,小胖墩觉得心烦,他把手上的玩具重重往床上一扔。
“我妈妈也会给我买。”明曦捡起被扔掉的小汽车,心疼地抱在怀里,表哥不稀罕的东西,是他的宝贝,他的小脸皱成一个包子。
小胖墩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你妈妈那个穷酸才买不起。”
沈明曦眼眶泛红,听不得别人说他妈妈一句坏话,小孩子不懂贫穷富有,只有大人才会在背后嚼舌根,小孩鹦鹉学舌,甚至无意识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不会伤害到别人。沈明曦伸出拳头据理力争,被小胖墩推倒在地,他猛得绊倒在床角,随着咚的一声闷响,只见他趴在地上埋着头一声不吭。
小胖墩过去戳戳他,明曦没动静,小胖墩不知道他怎么了,没心没肺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明曦赖在地上,抽抽搭搭地骂他:“坏人。”
原来是沈明曦疼哭了,但是想到男子汉不能哭,要哭也不能在坏人面前哭,于是趴在地上捂着脸不叫人知道,地板上一摊眼泪。
“我们有钱。”沈明曦说。
“小骗子,谎话精。”小胖墩见他没什么事,胆子也大了,指着他的鼻子嘲笑。
沈明曦小声固执地重复,“我妈妈有钱,我没有骗人。”
“我没有……没有……骗人。”眼泪从他的眼里滚落。
沈曼卿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景象,她忙把沈明曦抱在怀里,拍着他的后背哄他,“乖乖怎么了,不哭不哭。”沈明曦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遭人耻笑,在幼儿园也是,他很乖,他表现很好,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不喜欢他。
沈明曦把头埋在沈曼卿的肩膀上,小手紧紧抓着她的头发。过了一会儿,等到小明曦情绪平复,他把脸贴在沈曼卿脸上说:“妈妈,我没哭。”
沈曼卿伸出手摸摸他的后脑勺,头发在手里有些扎人,都说发质硬的孩子脾气倔,也不知道这孩子的脾气随了谁,让人揪心,“是,我们明曦男子汉,没哭。”
明曦又说:“我也没骗人。”
沈曼卿把饭碗放到他手里,看他一口一口乖乖吃饭,微笑说:“对,明曦是诚实的孩子。”
沈明曦重重地点头。
这时沈曼卿瞥见她衣柜的门被打开,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漏跳一拍,她小心翼翼走过去,发现她装着存折和钻戒的铁盒被打开,里面的钻戒不翼而飞。
她一阵眩晕,颤抖着问明曦,“明曦,妈妈盒子里的东西呢?”她甚至不敢提高声音,怕吓到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