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远挑着花枝远远地行来,青衫滑过花朵,瓣瓣微漾摇落了花朵上的露珠。他摇着手中骨扇,肤如敷雪,眸含桃花。自有一派风流韵生。
桃花繁密千万朵齐齐绽放,压低了枝干,清露未干,湿润的花瓣似能掐出水来一般。
他看到在门口发呆的柒月,眼里似有涟漪慢慢荡开,理了理衣襟走过去笑着打招呼:“姑娘,你住在这里?”
柒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置言语。这就尴尬了。
“姑娘,你是仙尊带来的?”钦远见她不搭理自己,有些失望,但还是没有被挫掉锐气。
柒月又淡淡地撇了他一眼,随手扔了手上的虞美人,指尖染了淡橙花汁,晶莹圆润。
“姑娘,其实我看你很眼熟。”钦远再接再厉道,心里开始明白凤音为何一脸挫败了。要知道她可是凭借一张稚气未脱的脸骗过无数仙人!
“所以下一句是,和你像的那位姑娘已经死了?”柒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个两个都这么说,实在是居心叵测。
“呃……”钦远尴尬地摇了摇扇子,笑呵呵地否认:“不是,不是。”心里却埋怨凤音盗用了自己的说辞,委实卑鄙!
“哦?”
“我是想感叹,仙尊着实是桃花泛滥。姑娘如此貌美,而婉颜夫人温柔贤惠,仙尊坐享齐人之福,妙哉,妙哉!”钦远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还若有其事的叹息的一把。
要按柒月百年前的脾气,钦远现在已经不知道挂哪棵树上了,齐人之福,呵呵……
钦远揣测不出柒月的想法,心里为她不为所动的模样暗暗着急,他估摸着宫湮离开一次不容易,看来还得加大煽风点火的力度。毕竟机会难得。
他绝对不会让他的小阿月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便漫不经心地提起:“想来仙尊也是重情之人,当年寻找婉颜夫人三界六道可是连儿子都不要了。”钦远扼腕叹息,语气里感慨万千:“可怜团子从小孤苦伶仃,后来还死了亲妈!”
亲妈两个字咬的格外的重。
柒月心里有些压抑,倒不是因为宫湮的那些桃花事,而是心疼团子摊上这么个渣爹。如此看来,宫湮比方止这父亲还要不称职些。
钦远有些遗憾人无完人:“仙尊他是个有魅力的男人,不过却是个渣爹。”
柒月深以为然。
“团子娘临死前重伤了婉颜夫人,仙尊杀了她后,还特地跑去天外天为婉颜夫人寻找续命之法。”钦远虽然是为了挑拨,但伤心却没有半分虚假:“其实那时候团子的娘是真心爱仙尊的,她等了他十多年,盼了他十多年,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这话确实是血腥了点,柒月的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她不能否认她在宫湮踏着满天星子走向她时,有那么一刻的心动。
如果是之前的动情似燃烛火,那么现在已经是劈头盖脸地冰水浇灌而下。一点火星子都不剩。
她不会与人共侍一夫,也不会有什么荒诞不经的想法。
阳光慵懒地在东方爬升起,映得桃花入目格外的红,淡淡花香萦绕沁人心脾。
“你们这样的小姑娘难免对仙尊动心,我也能够明白。”钦远无奈地苦笑,当年他无法阻止,如今不顾一切也要护她周全。即便是看着她与别人圆满也无所谓。
“你说的很对。”柒月对他笑了笑,眸映春风。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终归是断了她的妄想。
“仙尊如今对你的态度,恐怕是想将你纳为神妃,姑娘你怎么想?”钦远犹豫着开口,话虽然说的冒失,但以他对宫湮的了解,不是不可能。
“神妃?他说救我是因为团子。”柒月挑了挑眉,她更觉得这是个笑话,且不说她不屑一顾,光是宫湮能看得上她就不可能。
“仙尊为人清冷,即使对婉颜夫人也没有过亲力亲为地照顾。”钦远摇了摇头,一副深不可测的大神样:“他想要救你,有千百种方法,完全不必千里迢迢躲到这里来。九重天也好,萨灵道也好,哪里不比这里好上千百倍?”
“嗯。”柒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叹道:“你知道的还挺多的?”
钦远心里一突,连忙讪讪摆手:“我是为人指点迷津的桃花仙嘛~咳咳,也就是所谓的妇女之友。”
他为了柒月这没眼光的,已经完全不要脸了,想想他可是龙族大公子,混迹天界向来是随心而动,偏偏遇到柒月。不知道龙族那些仰慕桃花公子的美人会不会哭断肠?
柒月虽然与钦远初次相见,却有种遇到久别重逢的好友的感觉。所以也就放下芥蒂。
其实她对钦远有好感着实是意料之内的事,想当初她还在九重天时,就经常被钦远蒙骗着去偷鸡摸狗,所以一来二去也成了极要好的朋友。
“想必作为妇女之友的你已经知道我名字了。那敢问你尊姓大名?”柒月浅笑,尽量放缓自己的声音。
方拓说过,她对陌生人说话语气可以掉冰渣子,她虽然不相信,但事实证明这话有几分可信度的。
“我……我叫月远。”钦远犹豫片刻,还是胡编了一个名字。
只是没想到,钦远随口捻造的一个名字,也预示了他和她的结局。
“这名字好生奇怪,不过我倒没听说过。”柒月随口一说。
“毕竟就是小小桃花仙嘛,没听过很正常。”钦远脸色微变,有些心虚地开口。
“嗯。”柒月点了点头,她向来不关心外界的事,不知道也不是没有道理。
钦远建议柒月回萨灵道去,柒月如今也是真心不想见到宫湮。但是无奈,宫湮居然心机到在门口布阵法,不得不让柒月再一次省视他的居心。
不过宫湮想着柒月法力匮乏没有能力打开,也没料想到她会离开这里,所以设下的阵便没多厉害。居然被钦远轻而易举地破了。
桃花纷纷扬扬,柒月随钦远一起出溜了,而路上钦远一直跟在柒月身边叨叨个不停,柒月索性趁他不备将他打晕。临走时还好心为他盖上了草,以防被人劫色。
一路上担心钦远和宫湮追来,柒月一直是马不停蹄地往萨灵道赶。她对钦远有好感,不代表她就会信任他。
回到方府,看到盘花柱子上的青幽藤萝,微微晃了晃神。在灵境中若没有宫湮突然出现,她恐怕已经丧命了。
“小九?”乔薇正磕着瓜子在殿前赏花,看到柒月时愣了愣:“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爹还说没那么快呢,害的我都担心死了!”
“劳烦母亲了。”柒月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行了礼便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不去见见你父亲吗?”乔薇奇怪地询问,完全没有发现柒月态度微妙的变化。
“有必要吗?”柒月反问,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已经回不了头了。
她草草地清理了一下衣物,出门时没见到乔薇,索性也不拜别,直接就往楚嫣那里去。
楚嫣虽然是楚家的人,却早就搬出自立门户。她与柒月不一样,她开朗大方,为人处世上看似风风火火其实玲珑八面,尤其精通商业。所以即便是只靠自己,也混出了一番家业。
“哇哦?我眼花了?”楚嫣搂着一叠账本从账房出来,看着风尘仆仆地柒月,夸张地揉了揉眼睛。伸手就要往柒月脸上抓。
“滚!”柒月笑着拍开她的魔爪,毫不客气地往她家里闯。
“不会想来投奔我吧?”楚嫣笑盈盈地打量着她,湛蓝衣裙扑月下湖灵,气色虽然还有些苍白,却不似当初在九重天那般抑郁。不由有些欣慰,
“你说呢?”柒月抱着胳膊懒洋洋地睨了她一眼,一脸的明知故问,
“看来是,我算算住宿费伙食费,以及楚美人昂贵的配玩费。啧啧,你付得起吗?”楚嫣晃了晃手里的算盘,一副奸商的样子。
柒月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就走。
“别,我错了,您光临寒舍实在是荣幸之至!”楚嫣急忙拉住她的胳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柒月无言以对。
不过扪心自问,楚嫣除了嘴欠了点其它还不错。譬如一手做得好菜,酿酒手艺也一绝。楚嫣向来对诗词女工之类无感,偏偏喜欢琢磨这些实际的东西。不过倒是便宜了柒月。
吃饱喝足后,柒月和楚嫣一起躺在大殿台阁上看星星,满天繁星如泼洒的金银碎珠,幽深的蓝像是能将人吸进去。
“所以说楚姮这么害你,就是为了方拓?”楚嫣随手拿了个梨子咬了一口,听完柒月的叙述颇有些感概。
不是感慨柒月的悲惨遭遇,而是感慨方拓那傻缺样都有人喜欢,她开始怀疑人生了……
“是啊,她说我有意撮合你和方拓。”柒月心里也很无奈,她要真打算去撮合方拓和谁,那方拓这辈子都不会和那人在一起。
没办法,方拓一直质疑她的眼光。
“我怀疑楚姮她脑子有病。”楚嫣侧脸很是正经地对柒月说。
“我也觉得。”柒月笑叹。
“你说仙尊救了你?还带你去了桃花居亲自照顾?”楚嫣沉吟了一会儿,本来她是不过想问关于宫湮的事。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柒月两次跳进同一条河里。
“是啊,特别诡异”柒月点了点头,想到宫湮便忍不住眉头一皱。
“他居心叵测。”楚嫣不假思索的回复,明眸皓齿在漫天星辰的映耀下别样好看。
“你们都这么说……”
“你们?嗯,所以说可信度高。”楚嫣觉得英雄所见略同,又神秘兮兮地对柒月说:“我告诉你,仙尊这人,特别坏,所以你得离他远点!”
“看不出来。”柒月撇了撇嘴,懒洋洋地在塌上翻了个身。
闭上眼睛,突然想起某日院子里槐花流苏般坠满枝桠。着了白衣勾朱纹衫的男子低头为她上药,青丝逶迤,有些凉的指尖划过她手腕的伤口,敛着眸轻声呢喃着,别怕,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