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里初订下婚约时,徐妍觉得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好好陪陪祖母,然而当自己的一桩桩事情做完,眼看就大婚临头了。
清晨。
院子里的树杈上落了两只喜鹊,喳喳叫了几声,徐妍从梦中醒了过来。
已进冬,京城的天往往都很好,房中已有光线,徐妍茫然的望了会儿帐顶,才终于意识到,十一月二十,今天,她要嫁给贺昱了。
昨晚还萦绕着她的那种梦一般的恍惚感又回了来,她觉得不可思议,从那时在唐家花园里他说要娶她,今日,竟然真的要来娶她了。
她眨了眨眼,脸上不自觉扶起一丝笑意,忽然听见门外唤她的声音。
今日事儿多,丫鬟们也都早起了。
徐妍应了声,掀开被子下床,巧薇巧卉两个推门进了来。
因为待会儿还要正式梳头上妆,巧薇就先给她简单绾了个髻,待稍稍收整完,她便去了颐宁苑,爹和祖母都在那儿等她呢。
颐宁苑里,老太太也早早的收拾好了,徐妍过来时,瞧见爹和后母也在,等她给长辈们行礼问过安,大弟徐泽和被乳母抱着的小弟徐瀚一前一后进了来。
“给祖母请安。给爹,娘请安。”小少年徐泽规矩的弯腰,先给长辈们行过礼,又专门对她道:“长姐今日出阁,祝你和姐夫白头偕老,从此一生美满顺遂。”
这是少年的真心话,那时候见到李家灵堂中跪着的长姐,他就心疼极了,作为世家公子,他一向视贺昱为榜样,如今见到长姐能有这样的人可以依靠,他也由衷替姐姐开心。
徐妍微笑点了点头,“谢谢你。”
五岁的小弟也凑了过来,这几天家里张灯结彩,乳母丫鬟们跟他说是长姐要出嫁,此时见哥哥这样说,他也学着样子,跟徐妍说:“祝大姐百年好合。”
徐妍也笑着说了声谢谢,好像自打心情开朗后,从前觉得生疏的人们都变得可爱起来,就比如徐瀚,她现在想来,这也才不过个五岁的孩童,能懂些什么呢?
这一幕温情暖暖,身为家主的徐樊很满意,也缓声跟长女道:“弟弟们刚才说的,也是我们的盼望,希望你嫁去后孝敬公婆体贴夫君,为父也祝你今后和乐美满。”
徐妍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爹。”
一直没吭声的老太太此时也颤着声儿跟她道:“丫头,嫁过去了安心过日子啊!”
老太太眼眶红红的,她登时再也忍不住,微湿了睫毛,点了点头。
眼看祖孙俩又要抱成一团哭,张氏赶忙缓和道:“时候不早了,饭厅里都备好了早饭,咱们赶紧过去吃点吧,妍妍一会儿还要上妆,吉时耽误不得啊!”
徐樊点头道:“说的是,赶紧过去吃饭吧,等三朝回门,还有空跟祖母好好说话。”
一家人这才终于移步去了饭厅。
等来了桌前坐好,徐妍才发现一直没见徐珊,当爹的也奇怪,沉声问张氏,“珊珊怎么没过来?”
自打上回徐妍险些在唐家出事,张氏就已经感觉得出夫君对徐珊有些不悦了,此前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那次一下就禁了她半月的足……虽说是自己在背后谋划的,倘若影响了丈夫跟女儿的感情就太过得不偿失了,张氏此时赶忙笑脸解释道:“前儿见了妍妍的嫁衣,姗姗就说自己的绣工不好,这几天一直憋在屋子里学绣花呢,莫不是昨晚又睡迟了吧?”
徐樊却当真不悦起来,道:“今儿是她长姐的大日子,这样也能睡迟?屋里头的下人们不知道提醒着些吗?”
张氏脸色一凝,赶忙吩咐身边婆子,“还不快去瞧瞧二小姐……”
话没说完,就见守在门口的丫鬟掀帘,道:“二小姐来了。”
话音落,果然就见徐珊匆匆迈进门来,低着头立在桌前向长辈们问安请罪,“祖母,爹,娘,我昨儿睡得迟,今早起晚了。”
一大清早的,不想为了这种事计较,老太太摆摆手,“罢了,赶紧坐下吧,陪你姐姐吃顿饭,她一会儿就要出阁了。”
“是。”徐珊应了一声,在徐妍身边空着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徐妍瞥了她一眼,却见她一直避着自己的目光,倒也没多想,举筷开始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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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一家人正用早膳的时候,京城另一头的肃王府都不知已经忙活了多久了。
诺大的王府前几日就已经张灯结彩,世子的院落更是一片铺天盖地的正红,贺昱环顾一周,喜色溢于言表。因父王仅有他一个孩子,他的院子也出奇的大,从前一个人住着总有些空,但一想到待会他心爱的姑娘就会到来,从此与他在此处双宿双飞,心里顿时无比满足,满足到即使昨夜兴奋的没能睡几个时辰,今日也仍是精神十足。
一样样的琐事都有王府管家和长史们料理,他用不着多费心,用罢早膳,已有几位堂兄弟及军中的副将们陆续到来,他略寒暄几句,就有长史上前提醒他时辰差不多了,因安平侯府同肃王府几乎隔着整座内城,为了不误吉时,他必须提早出门。他应了声,回屋换上喜服,登上骏马,领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去往安平侯府,迎接他的新娘。
迎亲的队伍不紧不慢穿过半个京城,骏马上俊朗的新郎官风姿无双,引来无数少女少妇们的目光,世子大人却丝毫不以为然,满心都在幻想着此时在闺房中等候自己的新娘到底有多惊艳。
已经三个多月没见她了,实在想得厉害,有时忍不住想去看看她,又担心她生气埋怨自己不守承诺,也担心自己会把控不住,因为那样强压自己,实在是……太难受了,所以才忍着一夜夜的思念,终于熬到了现在。
不过马上就好了,走完这段路,他就不再是孤身一人,等把她娶回家,怎么看怎么宠怎么疼都好。
贺昱甜蜜的舒了口气,恨不得那骏马疾驰起来,然他不知,就在迎亲的大队人马越来越临近安平侯府的时候,他的新娘,此时在历经一番怎么样的惊魂。
安平侯府。
头已经梳好,妆已经上完,一屋子的丫鬟都连声感叹徐妍无双的美貌,只要披上她的嫁衣,盖上红红的盖头,坐在床边等待新郎官就好,徐妍瞧了瞧镜里,也觉得十分满意,刚想夸巧薇的手巧,就见去柜子里拿嫁衣的巧卉慌里慌张的跑来,脸色惨白。
她不禁疑惑,问道:“怎么了?”
就见巧卉抖着为她展开手中的嫁衣,看清那嫁衣的状况,众人都惊得张大了嘴。
原本好好的衣裳,竟无端出现了好几个破口,且俱都在前襟绣着牡丹的地方。
徐妍顿时怔住,蹙眉问,“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巧卉也急的连连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方才从柜子里拿出,就成这样了,自打您绣好就一直放着呢,怎么会成这样?”
巧薇冷静些,赶忙问看门的丫鬟,“这几天有谁进来过吗?”
小丫鬟蹙眉摇头,刚要说没有,忽然眼睛一亮,赶忙道:“今早,今早二小姐来过,说是她的帕子落这儿了,还叫我们在院子里寻,她自己进了屋……”
“混账!小姐不在,怎么能让外人随便进来!”巧薇气的怒斥。
小丫鬟明白过来,忙跪地磕头,都急哭了,“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巧卉见了要上前去甩巴掌,“小姐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哭……”
“罢了。”徐妍皱眉拦下。
此时见到嫁衣的状况,又听见丫鬟们这样说,她终于明白过来,今早在祖母的院子里,徐珊为何来迟,为何一直不敢看她,原来她的妹妹是特意来做这件事的吗?
先前害她那次,她只以为是徐珊见自己在家不顺眼,想赶快让自己嫁出去,可直到现在她才隐约猜出点端倪,自己马上就要上轿,徐珊还特意来做这件事,不就是想让自己难堪吗?没了嫁衣,怎么上轿过门,她其实,是不想自己风风光光嫁进肃王府的吧!
可眼下不是心寒的时候,巧薇拿着那件嫁衣看了又看,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好?这么多破口,可怎么补啊?就算勉强补起来,也非得误了吉时!”
巧卉眼珠一转,出了个主意,“上回那件嫁衣好像带回来了,不如咱们去找找……”
“那怎么行!”巧薇立刻反驳,已经穿过一次的嫁衣,怎么能再用?况且上次是穿去李家的,多不吉利啊!”
“那怎么办啊!”巧卉也快急哭了,“现在都巳时一刻了,左不过半个时辰,肃王府的人就该到了啊!”
徐妍惨白着脸想了会儿,咬牙道:“实在不行,就去把去年那件寻出来吧,反正只拜个天地,等进了洞房就没什么人看见了……”
她正说着,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春容踏进门来,给她行了礼,问道:“老太太听见大小姐这里嘈乱,吩咐奴婢过来看看,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都不太好看?”
春容比她们几个人年长约莫十来岁,也是从小跟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的,行事沉稳一些,见着她,巧薇几个像有了主心骨,忙把手中的嫁衣拿给她看:“姑姑您瞧,今早出去时还好好的,奴婢们陪着小姐去了趟老太太那儿,刚才再拿出来就成这样了,这眼看就要上轿了,可怎么办好啊?”
春容一见那破损的嫁衣,果然也大吃一惊,忙问,“怎么会这样?瞧着这衣裳料子也挺好的呀,怎么会这么不结实?”
巧卉压低声儿道:“姑姑,这是肃王府送来的料子,好着呢,就是先前我们去老太太那儿的时候,二小姐不是去晚了吗?方才看门的小丫鬟说,二小姐来了这儿,还把人都支到了院子里去……”
巧卉没说完,春容也就懂了。
春容叹息道:“这个二小姐,怎么这么糊涂!”
徐妍没说什么,只跟她道:“姑姑,现在也不是算账的时候,吉时眼看要到,我还说,叫她们把去年那件给找出来……”
“那怎么行!”春容一口否决,想了想,眼睛一亮,道:“小姐先别急,奴婢记着从前邵夫人给小姐存了不少好东西,您等着,我去找找。”
徐妍一怔,“我娘?”
徐妍的生母姓邵,正是春容口中的邵夫人。
春容点头道:“正是,你等等啊!”语罢先匆忙出了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春容返回,手中果然捧着一套火红的嫁衣。
拿到徐妍面前展开,众人顿时被惊艳,那嫁衣上的凤穿牡丹绣的栩栩如生,是京中少有人能绣出的吉祥纹样。除过在柜子里存放的时间长,那衣料上有折痕,细细看来竟是崭新的。
徐妍霎时忘了刚才的愁闷,不可思议的问道:“这是我娘的嫁衣吗?”
春容笑道:“的确是出自邵夫人之手,但这衣裳却是她为您做的。”
“给我?”徐妍再度不可思议的问。
“嗯。”春容点点头,“此事说来话长,您先试试,合不合身,倘若不合身,赶紧让丫鬟们改几针,这些折痕好办,拿火斗熨一熨也就好了。”
春荣说的是,大事当前,是该先解决嫁衣的问题,巧薇巧卉赶紧服侍着徐妍试了试,没想到娘的手艺好,尺寸竟也裁剪的这样合适,浑身上下竟没什么可改动的地方,如此一来众人都放了心,赶紧寻来火斗熨衣裳,只费了两盏茶的功夫,那嫁衣就收整妥帖了。
徐妍披上身来,再配上脸上的红妆,乍一看去,竟是美得不可方物,丝毫看不出那是十几年前的衣裳。
众人再度连连赞叹,她自己望向镜中,也绽出笑容,先前的烦闷忐忑俱都烟消云散了。
还没容她问一问春容这衣裳的来由,远远地,已经听见了前院传来的喜乐声。有婆子匆忙进来传话,“大小姐,姑爷进门了,您赶紧准备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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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正红的徐妍端坐在自己的闺房中,丫鬟们静立两旁,耳听得热闹的喜乐声越来越近,她的心也愈加兴奋。
门外,贺昱先分别向徐家的老太太,当家人徐樊,以及主母张氏分别行了礼,就规矩的立在徐妍门外,等候着“大舅子”把自己的新娘背上喜轿。
徐妍是长女,头上没有哥哥,巧的是她祖父早年命丧疆场,也仅留下徐樊一个儿子,而京中嫁女,又有需新娘子的兄长将人背至轿中的规矩,因此如上回一样,这次背她上轿的,仍是她的表哥,唐家大公子唐恒修。
唐恒修其实也是贺昱的姨亲表哥,若论起亲情的远近,他与贺昱理应更亲些,但徐家人有难处,不得不借用他,他今日便暂时当起了娘家人。
是以当新郎官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新娘居然被自己的大表兄从闺房里背出时,胸中的妒意简直可以烧死人了!他的美人儿,他自己还没背过呢,却叫早已一屋子妻妾的唐恒修占了便宜,那滋味……可想而知。
唐大公子轻松的将美人背进轿中,才直起身子抬起眼,立刻就感受到了来自新郎官表弟咄咄逼人的眼刀,唐大公子一愣,等明白过来以后甚是不以为然,怎么着,大婚的日子还敢这么瞧着哥?还想不想顺利把亲娘子娶回家了?
唐恒修立马回了个蔑笑。哼,嫉妒我?实话告诉你吧,哥第二次背你媳妇儿了!
贺昱气得简直要呕血。
然耳边响起礼官的响亮高唱,“吉时到,新娘起轿!”他的心思瞬间回到正事上,忙躬身跟徐家长辈们告了别,登上骏马,带着他的新娘,浩浩荡荡的返回自己的家。
娶亲不可走回头路,迎亲队伍择了另一条路,又是穿了大半个京城,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到达肃王府。
门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喜炮声,同时奏起的喜乐也比自家府里的更加大声,喜轿落地,披着红盖头的徐妍心跳如擂鼓,这是她头一次来到这个地方,这也是她今后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心间正在感慨,就瞥见红盖头下轿中现出光亮,轿帘被掀开,一只手伸了进来,作势要牵她。她能瞥见那修长的手指,心间一顿,她认得那只手,那是……贺昱的。贺昱竟然亲自来牵她了。
没错,伸手的正是贺昱。方才亲眼见到旁人背自己的媳妇儿,世人大人已经窝了一肚子火了,此时说什么再也不准别人碰自己的新娘,哪怕只是扶着下个轿,都得自己亲力亲为。
见轿中那盯着红盖头的人儿似在犹豫,贺昱柔声道:“妍妍,是我,别怕,我来扶你。”
徐妍确实还有些犹豫,但见他这样说,就想,罢了,反正今后要以夫为天,她不再扭捏,伸出手,放进他掌中,由他牵着迈出了轿门。
新娘一露面,立刻引来四周围观的呼声,不用说,敢在他们婚礼上起哄的都是贺姓的皇家子弟,即贺昱的堂兄弟们。此时瞧见美人因被贺昱握住手而露出的一截皓腕,这些皇家子弟无不看直了眼,都在心内暗叹,第一美人不愧第一美人啊,瞧这皮肤嫩的,简直能掐出水来!难怪贺昱鬼迷心窍似的,毫不顾忌她的身份非要奉为正妻。
其中去年冬天曾有幸见过她的另三位世子感慨尤其深,去年一见,那一身缟素的美人儿已经深入人心,此时更加期待这一身正红之下的美人,该是如何绝色了!
然只见新郎官将俊目朝四周淡淡一扫,冷冷碾压过一众垂涎的目光,继续执着新娘的手,朝前厅走去。
进了厅就要拜堂行礼了,除过自己的父母,其余三位亲王和王妃也都在,还有几位郡王,一屋子的贵宾,俱都是皇家的长辈,贺昱收敛了些方才的特立独行,进屋之前松开徐妍的手,递上了红绸。
徐妍终于也松了口气,与他分别执起红绸的两端,抬脚迈进了大厅。
一屋子的欢声笑语,肃王爷威望很高,纵使新娶的这位儿媳妇儿身份特殊些,还是无人敢忽视,诸位王爷端坐在堂,给足了新人们面子。透过红盖头的缝隙,徐妍能瞥见四周人们身上的华丽袍角,那些祥纹雍容,无不彰示着皇家的尊贵,想到这些人从今往后都成了自己的长辈,徐妍难免更加紧张,在礼官的一声声高唱中,完成了同贺昱的三次跪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同拜,众目睽睽下的大礼行过,从此,他们两个正式成了夫妻。
贺昱的心踏实又满足,将他的新娘引进洞房。
肃王府不小,从前厅到他们的院落,也走了好一阵,好在十月里天凉,否则若是搁在夏日里,这一层层的喜服在身,非得被汗湿透。
等到终于进了屋子,早有穿着规整的喜娘婢女们候在一旁,新郎新娘在喜榻上落座,就有喜娘托着喜秤上前,贺昱抬手执起,定了定心,终于小心的挑起了那覆在美人儿头上的红盖头。
徐妍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盖头揭去的那一瞬间,能听见满屋子的惊叹声,她睁开眼,就看见正含笑注视她的贺昱。
又是三个月没见,贺昱想她想倒差点发狂,此时终于见到她,还是这般的红妆,他惊艳的差点说不出话来,半晌,终于嗟叹一声,“妍妍……”
徐妍羞得重又垂下了头,那红唇弯出的一抹浅笑,却还是醉了新郎的心。
揭了盖头,就该同饮合卺酒了,其实若搁在普通人家,寡妇再嫁,是根本没有这些齐全的礼节,但贺昱执意给她尊重,该有的一样不少,徐妍心里其实十分感激。毕竟这些步骤,她已经行过一次,可贺昱,却是头一次。
喜娘道:“请世子与世子妃同饮合卺酒。”接着便有婢女端着托盘上前,贺昱伸手拿过酒杯,将其中一杯递给她,柔声道:“妍妍,这是我们的酒,要饮得一滴不剩。”
徐妍点头嗯了一声,因还有一屋子并不熟悉的婢女们在,终是羞于说什么,只顺从的接过酒杯,与他手臂交错,仰头饮了下去。
辛辣香醇的美酒入喉,使得美人的脸庞更添几分红润,也催旺了贺昱的心头火。把空酒杯搁在托盘上,世子大人忽然一挥手,跟一屋子的婢女们道:“我有话要同夫人说,你们先下去。”
都是自家的下人,深知公子的脾气,左右礼数都已做完,喜娘婢女们垂头应了声是,纷纷退了下去。
关上门,房中只剩两人,徐妍有些奇怪,问贺昱,“有什么要事一定要现在说?”
等会王府的女性亲属们都要过来,前院里开了宴,贺昱也得过去敬酒,等晚上有的是说话的时候,他偏此时把人都支走了,徐妍以为他是有要事要叮嘱,难免紧张。
却见贺昱一把搂住她的腰,倾身向前,急切道:“时间不多,妍妍,先让我亲亲你……”
说完就把唇贴了上去。
直到那温热的舌又滑进口中,徐妍才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潜意识里想推,可又想起这是他们大婚的日子,这是在他们的洞房里,他们已经喝过拜过堂喝过合卺酒了……
旁边又没人,所以真没有理由去推他了。
她温温软软又乖乖顺顺,穿着喜服散着香,贺昱心满意足,亲得愈发得意,不知不觉间,手也乱动起来。
徐妍一惊,终于开始拦他,小声道:“好了,一会儿还有人要来……”
他闭着眼,极为沉醉,唇齿间含糊道,“再亲一会儿,这么久不见,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眼看大手都要伸进中衣里了,徐妍羞极,这嫁衣一层层的不好穿,等会弄乱了可怎么见女宾们?她又开始推拒。
小两口一个挣扎一个桎梏,正玩得不亦乐乎,就听见门外丫鬟们唤着:“世子,夫人,客人们到了。”
贺昱一顿,这才终于松开怀中人。
来人已至门外,还能听到说话声,徐妍又慌又乱,匆忙理着自己的衣裳,情急之下,还没忘了拿帕子擦擦嘴边,方才被贺昱这一通乱啃,真不知把她唇上的胭脂弄花了没。
见她慌乱,贺昱一脸得意,哑声跟她道:“别紧张,哪儿都好好的,你是最美的新娘子。”
她咬唇,瞪了他一眼,他毫不脸红,还装忙做样的咳了一声,冲门外道了声:“请进。”
婢女应声后将门打开,就见从门外进来好几位衣着华贵的夫人们,个个都笑吟吟的,徐妍见状,赶紧跟着贺昱从床边站了起来。
领头的是贺昱的姨母,唐菡的母亲,也是徐妍的表伯母,因为彼此都熟知,这位唐家夫人一进来就笑着打趣他们,“怎么?悄悄话都说完了?”
徐妍羞红了脸,贺昱倒大大方方的一笑,应了声,“让姨母见笑了,待会儿就烦请姨母带妍妍认亲吧。”
唐夫人义不容辞,笑脸应下,“那还用说,你忙你的去吧,刚才听见前院里要开席了,都等着你呢!”
“是,那我先告退。”贺昱微微垂头一笑,又转头看了徐妍一眼,这才大步出了门,往前院宴厅里去了。
贺昱一走,就剩了一屋子女眷,除过唐家伯母,其余站在前面的都是各王府的王妃,唐夫人逐一为她介绍。
“来,这位是齐王妃,你要称二伯母。”
徐妍欠身,尊了一声,“见过二伯母。”
齐王妃点头,笑道:“早听闻安平侯有位国色天香的女儿,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呢!”
徐妍垂眸笑道:“伯母过奖了。”
齐王妃年长些,和蔼道:“今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徐妍应了声是,唐夫人继续为她介绍身边的昭王妃和成王妃。
她的公公肃王爷在三位亲王中排行第三,除过长兄先帝,接下来便是齐王和昭王,成王最小,因此,徐妍也要唤昭王妃“伯母”,成王妃则是“婶母”。她出身侯府,自幼受老太太的礼仪教导,自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几位王妃见了,除过心内感叹她是再嫁的,其余找不出什么毛病,倒是一直赞叹她的美貌,她温婉道过谢,便跟同辈的几位世子妃及堂妯娌们见礼去了。
端着礼见完一群原本陌生的人,等来到一个少妇跟前时,徐妍不禁惊喜起来,那憋着一脸笑的小媳妇儿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好友唐菡,唐菡是贺昱的姨亲表妹,今日当然要来吃喜酒。
当着许多王妃,唐夫人礼数也要做全,笑着给两人介绍,“这是你表妹。”“这位是你的新表嫂。”
两人都憋着笑装模作样的互相见了礼。
大致认完亲,后院的席也开了,眼看着女宾们也要去吃酒,唐菡特地磨蹭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挨过来跟她眨眨眼,轻声道:“你先歇着,等待会儿我找个空,过来看看你。”
她点点头,目送着好友迈出房门。
~~
女宾们离开去吃酒,新房里安静下来,徐妍终于能好好歇歇了。
房门打开条缝儿,徐妍扭头看去,见进来的正是自己的两个丫鬟。两人替换了屋子里肃王府的丫鬟,亲自伺候小姐来了。
屋子里没了外人,徐妍放松下来,边环顾着屋里的摆设,边随口问两个丫鬟,“刚才去哪儿了?”
巧薇先上来替她除了头顶沉重的凤冠,巧卉忙不迭跟她讲起方才的见闻,“奴婢们方才跟着大管家认了认王府,小姐,这儿可真大啊!单单您这个院子,就比咱们府里您跟老太太的加起来还要大得多,奴婢们转了一圈,都还没敢逛园子呢,看着时辰差不多就赶紧回来了。”
末了,这丫头由衷感慨一句,“料想皇宫也差不多就这样吧!”
徐妍笑了笑,“别胡说,这里毕竟是王府,怎么能比得过皇宫。”话毕又特意叮嘱道:“王府里规矩多,往后行事说话要更加小心谨慎。”
“是。”两个丫鬟齐齐点头。
主仆三人刚说了几句话,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巧薇开门,见是膳房送了饭来。
都是专门为她做的菜式,只她一人用,也摆了满桌,徐妍胃口浅,稍稍用了一点也就饱了,剩下的赏给两个丫头去吃,然后再传人进来收拾。
外面人声鼎沸,酒宴正是热闹的时候,算算时间,总还要三个多时辰才能挨到天黑贺昱进房,徐妍再度踱起步来,打量了一番房中的布置。
方才巧薇跟她惊叹肃王府有多大,其实单从他们这间新房就能瞧出端倪。外间且先不说,她所在的内间除过床榻,还摆了张大大的书案,书案背后还有一张大到足可以做墙的书架,除过书籍,上面的瓷瓶里插了许多卷轴。
徐妍有些奇怪,问巧卉,“方才你们去看了,这院子里没有世子的书房吗?”
巧卉如实答道:“有啊,就在前面那一进,也好大呢!”
徐妍闻言隐约明白过来,走到书架前看了看,才发现都是些诗词卷集,并无贺昱读的兵书,再从那卷轴中取出一副展开,竟是当代名家的凌丘的山水画,她不由得意外,要知道现如今这位老先生的画作万金难求,她虽喜欢,却从不曾瞻仰过真迹,有次她爹托人寻了一副,她欢喜的珍藏了许久,后来才发现竟是赝品……现在,少女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始终舍不得将画儿放回去。
巧薇凑过来看,问道:“小姐,这是谁的画儿啊?”
她目光不离那画卷,喃喃道:“凌丘。”
巧薇大惊,跟在爱画儿小姐身边,自然也听闻过老名仕的大名,忙问道:“这,这该是真品吧!”
徐妍不敢妄下定论,但是肃王府里,会有赝品吗?
巧薇自然也明白这一点,顿时又替小姐开心起来,笑道:“原来世子也是爱画儿之人,这下好了,想必世子有许多名家真迹,小姐可有福了。”
她也不由自主露出微笑来,轻轻点了点头。
这边她正观着画儿,就听外间有人敲门,巧卉前去查看,她将手中画卷好,放了回去。
赶忙回到床边刚坐好,就听见巧卉惊喜的声音传来,“小姐,您瞧谁来了!”
她微微抬眼,往外瞧了瞧,也立刻惊喜的从榻上起身,原来是唐菡溜过来看她了。
姐妹俩兴奋的拉着手,把彼此瞧了又瞧,唐菡道:“妍妍,你今天真是太美了!”
徐妍笑着回敬她,“你也不差啊,头一次见你这样打扮,真好看!”
已经嫁人三个月了,从前的活泼小姑娘变成了眼梢眉角都含韵的□□,唐菡确实变了不少。不过虽然换成了妇人的打扮,那股机灵劲儿却半分不减,唐菡冲她哼了一声,半调笑道:“少笑话我,从今儿起你也一样了,我的世子妃表嫂!”
这个新鲜的称呼引来两个丫鬟的掩嘴轻笑,徐妍也乐得抿嘴,唐菡清了清嗓子挥手示意巧薇巧卉站去外间,这才跟徐妍轻声嗟叹,“妍妍,我真替你高兴,这一天真的来了!”
徐妍点点头,认真道:“其实真的该感谢他,我没想到,他真的能做到。”
唐菡很是骄傲,“我就说嘛,我表哥说到做到,有的是办法!”复又眨眨眼睛,靠近她道:“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你就且等着甜吧!我们可算都看出来了,表哥不知道多喜欢你呢!”
徐妍羞红了脸,咬唇嗔她,“你胡说什么……”
“我可没胡说!”唐菡继续调笑她,“先前认亲的时候,叫我们等了那么久,你们小两口在屋子里干什么呢?”
她一愣,忙低下头欲盖弥彰,“明明,在说话啊……”
唐菡捂着嘴笑,“什么话能把嘴上的胭脂都说没了?”
徐妍一惊,果真叫人家看出来了?那张小脸又红又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不说话了,唐菡倒也不在逗她,跟她道:“罢了罢了,都是过来人,有什么好羞的……”咳了一声,又轻声跟:“妍妍,跟你说件要紧事……表哥是不是还不知道你的身子是好的?”
她抬眼看着好友,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就见唐菡认真道:“那你今晚可要小心些,记得叫人帮你准备块帕子接落红,如今你已经嫁了进来,这可是你最宝贵的东西,不仅要让表哥知道,姨母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这有利于你们日后的婆媳关系,你一定要听我的……”
到底还是唐菡机灵些,徐妍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她毕竟是再嫁的,如果她不说,谁又能知道呢?娶来的儿媳妇是不是完璧之身,王妃对她的看法肯定会不一样,所以,这个法子的确挺好。
徐妍感激的点头,对唐菡道了声谢,又见唐菡也红了脸,跟她说,“还有……今晚同房前,你还是跟表哥说了吧,那个,可疼了,他若知道了,怜惜你还好过点,否则……可有你受的。”
见她这样说,徐妍也怕了起来,犹豫了一下,问她:“真的那么疼吗?”
“可不是?”唐菡一脸委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见把她吓得脸色发白,缓了一下,又解释道:“不过也就第一次,后面就……”
话始终没能说完,小妇人也羞红了脸,跟她说,“算了,后面的你自己体会去吧,不过这件事,你一定要往心里去啊!”
她点点头,记下了。又问唐菡,“你嫁过去后,过得好吗?”
唐菡倒是笑得甜蜜十足,难得显出一副羞涩的样子来,垂头道:“挺好,他还算会疼人,公婆也慈祥,我嫁过去后是长嫂,底下的小叔子小姑们也好相处。”
“那就好!”徐妍放下心来,也替好友开心。
又陆续说了一会话,眼看过去了近半个时辰,房门外头,有丫鬟来喊唐菡回府,两人才终于依依不舍的告别。
唐菡走了好一阵儿,徐妍还沉浸在笑意里,好友过得好,她也遇见了真心疼自己的人,这样多好。
今早起得早,一系列礼节应付下来,她也疲乏,趁着天还亮着,贺昱还没回来,她先歪在榻上睡了一会儿,等到一觉过去,睁开眼,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膳房又送来了晚膳,因为一天都窝在房里,她照旧没怎么动,等稍稍填了填肚子,丫鬟们就忙碌了起来,服侍她更衣洗漱重新上淡妆,因为再稍等一会儿,新郎官就要回来了。
收拾完一切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门外终于有了动静,有隐隐脚步声越来越近,又听见门外的丫鬟们齐声问世子好,徐妍终于紧张起来,想起下午唐菡的话,心跳如擂鼓。
外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就见贺昱稳稳走了进来,巧薇巧卉规规矩矩的施了礼,本想上前为他更衣,他挥了挥手,道:“先下去吧。”
两个丫鬟默默看了看正含羞坐在床上的小姐,低着头退了出去。
外间的门才关好,男人已经来到了面前,靠进她道:“妍妍,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
徐妍羞涩垂眸,不太敢看他。
却听他道:“本来能早点回来,刚才皇上来了一趟,我不得已陪了几杯酒。”
徐妍吃了一惊,抬脸问他,“皇上也来了?”
对上她的眼眸,贺昱笑了起来,道:“是啊,不过已经走了,现在我们终于能好好洞房了。”语毕就要低头去亲她。
洞房?
他说的这样直白,她羞得不行,慌忙低头,却被他捧住脸,美美的亲了起来。
他身上还有酒气,唇舌又分外温柔,徐妍只觉得身子发软,头脑发蒙,做出来的反抗也是软弱无力,他亲完唇又去亲耳垂,亲完耳垂又去欺负她的脖颈……他渐渐压下来,徐妍无处躲避,直到被他压进软软的被褥里。心里又羞又臊,然那身体似是渐渐被燃起火,让她控制不知的娇喘起来。
美人早已换了睡衣,不正是在等着自己么,从第一次进她闺房,不知被她勾了多少回,每次他要蠢蠢欲动,又不得不忍住,那滋味有多难受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是他的新婚之夜,身下的温香软玉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还要隐忍什么?他伸手去解她的衣带,极容易的就除了那外头的中衣。
周身一阵冷,徐妍从迷蒙中睁眼,见自己已经仅剩了遮羞的小衣,头顶的男人如狼似虎,然那床帐依然大开,她羞极,轻声求他,“把帐子放下来……”
贺昱轻轻一笑,随手扯下帐子,紧接着窸窣一阵,他自己身上的衣裳也尽数被丢了出去。
纵使闭着眼,徐妍也能听得出他在做什么,心里愈发紧张,然他及时的俯身贴上去,用自己的体温和吻再度去安抚她,手也没闲着,游移的爱抚中替她除了最后守城的小衣。
滑腻温热入怀,他浑身舒坦极了,愈加肆意的去吻她,贪婪的品尝她的美好。
他身躯滚烫如火,连呼吸都是热的,但触碰她的力道又那样温柔,叫她几乎没了力气喘气,也丝毫使不出劲来。徐妍觉得自己像是跌到了云里,又坠进了温汤,直到那一瞬忽然被他拎起双腿,她一下惊醒,终于记起唐菡的话,跟他轻声道:“你,你轻一些……”
朦胧中只见贺昱俯身下来,一边靠进寻着地方一边吻着她的耳垂问道:“怎么了?”
威力近在眼前,徐妍又不受控制的微颤,轻声道:“你轻一些,我……我是第一次……”
话还未听个清楚,那城门已经找到,贺昱再也忍不住,亟不可待的一个急攻,那一瞬间,徐妍只觉得一股剧痛袭来,自己似乎被劈成了两半,痛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贺昱却舒坦极了,只觉得*蚀骨,生平再也找不到比这更美好的滋味,他结实的身躯紧紧包裹着她,额头贴着她被冷汗湿透的额头,哑声呢喃,“妍妍,你是我的了,你真好……”
疼痛一浪又一浪,徐妍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像脱缰的骏马,在云端肆意驰骋,全身心的体味着前所未有的愉悦,却丝毫没看见身下那紧闭着眼痛到连声音都喊不出的美人是怎样一副凄惨场景。
徐妍终于明白了唐菡的意思,这果真极痛,她真后悔没早点跟他说明,看他这幅样子应是没能听明白她的话,也根本没体会出自己的不同吧。她不知该怎么办,只好紧紧攥着床褥,等待着他的风停雨歇。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的红烛都快燃过一半,帐中的新郎官终于逐过了最高的浪头,停了下来。他伏在她身上,浑身通畅至极,心满意足的唤她,“妍妍……”
她却委屈急了,伸手想狠狠去捶他的胸膛,然早被疼痛抽干了力量,落进他怀里的只是一记无力的娇嗔。他低低一笑,握住她的手,温柔吻了一会儿,才从她身上爬起,去找巾子擦拭。
服侍完美人和自己,本欲伸手将那巾子扔出去,然撩开床帐的那一刻,借着房中的灯光,目光无意一扫,他这才发现,那用过的巾子上竟有斑斑……血迹。
血?
他一愣,怎么会有血?难道他弄伤她了?
他忙回头去看她,“妍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