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最近一直在下雨,我注意到花园里的鸢尾凋谢不少。夏天才刚刚过,残留的暑热随着雨水频频也消失殆尽。四处透着冷瑟。
站在这所破落的小房子面前,悄悄观察,这里已经不是冷瑟能形容的了。这里是腌咂孤寂的深巷,是泥泞湿滑的地面,是只有一张床能勉强叫做家具,其余什么都没有了。
我称呼她阿姨的妇人,就在那张床上睡着,多年前她就哭坏了眼睛,我不说她就不会知道我是谁;面容和身体已经衰弱枯败得不像样子了,和一个老妪一样,也和这间老房子一样,她无非是等待父亲的回头,但这,可能吗?
挚浩已经离家三天了,她焦急又没办法,除了哭没有一点办法。
我告诉她我是她儿子的朋友,挚浩跟朋友去外地玩托我捎消息给她,他很快就回来了。
她稍稍安了心,才肯喝了水,吃了点我带的食物,慢慢睡了。
我给她盖毯子。但毯子也是污黑变形,盖这样的被子不得病才怪,我实在不能忍,于是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她盖上。
我从没来过这间屋子。
这里,很阴暗潮湿,好象能够埋葬一个人一辈子的希望,长着霉菌的衣柜,脏污破裂的白碗,墙角一直在漏水,阴阴森森爬出青苔,□□的小屋不能带给任何人舒服――我可以理解父亲急于逃脱的焦虑,他逃脱了这里,亲手毁灭了他曾经拥有的一切美好。包括他的妻子,和儿子。
只是凡人啊,诱惑太多了。几人又能逃得过――
我在小炉子里熬着她的药,三碗水煎成一碗药,这么不熟练,我打碎了一个碗,泼出了半碗药材,还好小厨房里的惊心动魄没吵醒睡着的妇人。
我找张凳子坐,一直守在炉子边看火,一边翻着挚浩断断续续写的作业,他的字歪歪斜斜,一笔一划,实在不好看;我坚持看着,直到看到他初中时的作文――
“《我的弟弟》
我的弟弟学习很好,每次都拿学校第一。他很聪明,每个老师都夸奖他。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他的头发很软,黑得像最珍贵的乌木,他的皮肤很白,在阳光下会闪出光,牙齿也很白,笑起来,好象深夜里天上那轮弯弯的月亮。他不喜欢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露出讨厌的目光看着我,为了表示我也讨厌他,我咬了他胳膊,他一定很疼,没有人被我咬后不哭的,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很讨厌的他没有哭,也没有骂我,却对我笑了――
‘这么大的人,还咬人啊……’
讨厌的家伙。
每次见到我,就是一直一直说我,一直一直笑话我。
但对其他人,他可从来不理睬。他真是个傲慢的家伙,我的弟弟。
怎么可以有人这么讨厌呢?”
――老师的评语:重写。
――分数:65。
――起码及格了啊。我轻轻笑了,把那作文本小心收进自己书包。
――我翻这些作业,每一本的最后的一篇都是半年前,然后,就一直没有。
他难道一直瞒我?他说着学校种种都是骗我?
他现在、和这半年他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