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哪户人家生了女儿,便会在门外种樟树。待到女儿及笄出嫁时,此户人家定将樟树砍下做成木箱,让女儿连同嫁妆一齐带到婆家。
花朝节前夕,林浅收了一只箱子。
那是一个看着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当的。他穿着粗布麻衣,局促不安地站在厅内。林浅让他坐下,问了姓名。
“我……我叫福生,赵福生”
“萝卜,沏壶花茶,拿些桃花酥来”林浅回头,“这箱子哪里来的?”
“是我娘的嫁妆……爹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妹妹……妹妹被卖了”福生强忍泪水,“山下不收箱子,现在娘也病了,姐姐,听说你收……?”
林萝将茶与点心放下,坐在一旁听福生讲话。红了眼睛。
“桃花庵向来只收有故事的东西,”林浅呷口茶,“开始讲吧,讲完了就给你当”。
福生放下心来,开始复述太姥姥的故事……
江南有一小镇名为长庆,长庆东街有户徐姓人家专卖糕点。今年年初,徐家媳妇刚生下一个女儿,小名如娘。徐家公婆死得早,这徐成膝下又无子,故而得个女儿也是极高兴的。左右邻里的也花了大价钱发红鸡蛋。头天他媳妇生完如娘,第二天他就在家门口种上香樟。他三舅路过,偶然间看见了问他,
“你种这樟子做什么?”
“我家得了女儿,种棵树,等女儿长大了拿它来打箱子做嫁妆”说完徐成就不好意思地笑了。想来这徐成也真是个实诚人儿。
转眼间过了十年,年年徐家樟树香。
这期间,徐家又得了两个儿子,个个乖巧可爱。镇上的人都道徐家上辈子积了德。而徐家大女儿愈发出落得清丽,远近都晓得如娘貌美。
这徐家夫妻二人勤勤恳恳的,倒将日子过得也红火。不料,此日,徐成上山砍柴从山上摔了下来,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家中积蓄为他保命花了大半。徐成休养了一二个月后才勉强落地,从此不能干重活。家中境况差了许多。
如娘担起顾家之责,她母亲就专门单做糕点买卖。
又是一年春始之际,如娘弟弟们闹着她要吃笋。第二天清晨,如娘挑起锄头拎着小篓就去了五里地外的竹子山。
春来踏青一向为镇上各家公子小姐们所喜爱。此日,天气甚好,陈员外家的小公子便约了三五好友去踏青。偶然逢着一处竹山,大家伙儿都有意驻足歇憩。
如娘已挖了七八棵笋,准备再挖上几个就归家。远远听见有人朝她这边走来,也未多想,只以为也是来挖笋吃的人。
陈少聪走在前头,隐约见着一青丝垂肩,身量削瘦的女孩儿在挖笋。一举一动皆是悦目赏心。便看呆了,只觉往日所见女子皆为胭脂俗粉。恰好如娘转身提篓,陈少聪才得以看见女孩儿清丽面容。
“陈兄别是看呆了吧,回头小弟我替你打听打听这是哪家的女孩儿”这话说得也对得起人言“王记稠庄家的小儿子最会讨巧”。
如娘转身看见几位公子模样的人正看着她,心下一阵臊意,于是,面露绯红地提篓就跑下了山。
陈少聪自前月见着如娘后,便害了相思疾。总想求他老子娘给徐家下聘。并发誓赌咒,只要让他迎娶了如娘从此不再浑玩。奈何这陈家夫人心中早已有了媳妇人选,自然不同意呀。
“我未娶,她未嫁,如何就结不得亲?”
“为娘已替你看好了胡县令家的千金,模样身段都不在话下。聪儿,你的前途才是最要紧的。等正室夫人有身孕了,再接那徐家丫头进门为妾吧。”
陈少聪为此争执吵过一两次后,也就放开了。但他一月里总是要去徐家糕点铺三两回,见见来帮忙的如娘。
郎有情,妾有意,就只等如娘及笄。她母亲也欢喜―陈家是镇上的大户,这陈家公子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往后女儿是要去当少夫人享福的。
如娘十三这年,陈少聪娶了亲。迎亲的队伍从西街转到东街。街上的人抢了糖,个个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如娘弟弟们跟在新嫁娘的轿子后头唱嫁词:
“新嫁娘,花模样。……来年生个胖娃娃”
唱的好,随行的丫鬟撒了把钱,又抓了把糖。
如娘在家蒸豆做饭,大弟把糖塞到她的手里。
“姊姊你吃,甜的。”
“阿姊不吃,是苦的……”
她母亲瞧见了,“如娘呀,你的命该是这样……”,徐成站在门外樟树下摇头叹息。
陈少聪再来徐家铺子已是三个月后。如娘还是那个竹山中看到的如娘,而陈少聪却憔悴苍老了许多。
“如娘,我……我也不得已……”
如娘在泪眼朦胧中看向陈少聪,心中的千言万语说不出一句。那一句“你已结亲了呀,你已结亲了啊”卡在喉头动弹不得。
“公子回吧”不要再见了,不要……再见了。
当晚徐家就遭到打砸,说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