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再一次离开了,不过这次,是抱着感恩的心和重新开的决心离开的。他想去见见招娣,好好的跟她谈谈。就像自己跟武夫人安静的坐下来谈谈那般。细细想来,自从认识她,他还真的没有推心置腹的和她认真交谈过。
一开始他急于享受她带给自己的新奇的刺激,后来孩子失去便执着于对她的抱怨。说起来,自己如果对武夫人算是不负责的话,对招娣便是有些残忍了。毕竟,不管她当初抱着什么心态接近自己,给了她机会让她抱有希望并和她做出错事的人还不是自己?
这次,我必须认真的检讨自己,重新振作,不能再事事责怪与他人,而且必须和招娣划清界限,武大想。
招娣接到武大打来的电话时,正在一家大商场的门口和保安理论。她拿了好多的氢气球在那里叫卖,却遭到保安的驱赶。她正掐着腰不客气的问保安为什么要赶自己走。
“咋了,商场门口不让站人还是咋的?俺一个穷人,来这里挣个饭钱儿你还不让,俺碍着你们了?耽误你们挣钱了?还是损了你们形象了?你不让俺自食其力,你非得逼着俺去卖身去讨饭啊?怎么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我要是有其它挣钱的路子,俺愿意在这冷风口里受冻啊!”
保安并不理会她,只是推着她快离开,她便顺势坐在地上,大声哭叫起来:“哎呀啊,都来看看哦,两个大男人欺负俺一个弱女子喽啊,都来看看啊,给俺评评理讨个公道啊。非得饿死俺这穷人喽!俺这穷婆娘没有活路喽!你们打死俺算喽!省的俺受冻挨饿喽!”
招娣跟民间小调儿似的哭声惊动了来来往往的商场顾客和路人,人们纷纷都凑过来看热闹。有七嘴八舌议论怎么回事儿的,有拿了手机拍照录像的,还有在一边起哄吆喝的。保安眼见百口莫辩处理不下,便请了商场经理来。
商场经理好一通的安抚说教都没起到任何作用,反倒是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连商场的门都给堵了。经理也没办法,躲进商场给领导打电话申请处理方式,那边招娣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武大,你在哪?”
“我在哪,我就在山城等你呢?”
“好好,我去,我去你那,你等我啊。”
“好,一定。好。”
“好好好,我注意安全,我马上来!”
招娣说完这几句话便腾的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把手里的气球一把递给身边一个一直帮自己说话的女生。
吆喝道:“散了吧,散了吧,别看了,别看了。有啥好看的。”说完便在人群中辟出一条路,兀自走了。
“喂,大姐,你的气球。”
“不要了,送给你了,好姑娘,好人有好报啊。”招娣头也不回的说。
商场的经理打完电话回来,手里拿着两百块钱,却看见事主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不免心里高兴,又赶快进商场给自己领导打电话邀起攻来。
招娣坐上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对着汽车后视镜好一通的整理。虽然四十多了,却还算的能看。头发还是又黑又亮的,牙齿也还是白的,就连眼角的那几缕皱纹,都也还算轻浅有特色的,无碍她随岁月沉淀的美。她用手梳理了有些凌乱的头发,又用力的抿了抿嘴唇,让唇色看上去不那么苍白。又觉得自己的脸色太过苍白,便用手掌用力的揉了揉,拍了拍,变化出一抹腮红。
武大终于回来了,他终于来了,终于来找我了,我就知道,他放不下我。招娣心想。
此时武大正在汽车站出口的一处公交车站牌处等着,顺手买了两杯热果汁儿。那时候,他们刚刚在一起,她孕吐的厉害,每天都要喝一杯酸酸的热橙汁儿。他也时常跟着喝了口,便渐渐的喜欢起这个味道来。
“武大!”武大背后响起一声急切的呼唤。
“武大!”武大刚一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招娣的脸,她就急切的扑进了武大的怀里。“武大,我终于把你盼了来了。”
武大攥紧了手里的两杯果汁儿,怕会洒掉。有些木然的看着怀里泣不成声的女人。掩不住脸上的几分烦躁,但除了这烦躁,这次还多了几分的同情和可怜。
“放开吧,这街上人来人往的,影响多不好。”武大带着几分命令说到。
“嗯,嗯,好,好。”招娣不情愿的松开手,擦了擦脸上乱七八糟的泪水,怯怯的应着。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武大说,顺手把一杯果汁儿递给招娣。招娣接过那果汁儿,刚刚擦干的泪水儿就又噼里啪啦的流了下来。他还记得自己爱喝这个的,她感动到。
“去咱那吧,我把原先咱俩住的那房子又租下来了。”招娣说。
“不了吧,还是在外面谈吧,找个清静些的地方。不如去街心公园吧。”武大说着,又提起身后椅子上的一个袋子,伸手招呼了一辆出租车。
这些年他在外几乎没坐过几次出租车的,出租车太贵,他总是坐公交车。街心公园离车站远,坐公交车要转好几次车,麻烦。再说,他也想感受下这城市生活的便捷。
下车的时候,招娣着急抢着付车费,武大立场坚定的拒绝了。他严肃的说:“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花钱。我来吧。”
两人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武大把袋子放到两人中间,解开来。里面全都是些以前招娣爱吃的零食。
“你吃着,听我好好跟你说说话。”武大说。
招娣有意靠着武大坐下,可武大的脸上虽然含着笑,却让她感到莫名的疏远。她不敢,不敢靠他太近。
“其实,这次我来,是想好好跟你谈谈。”武大再次强调道。
“首先,我得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好。”武大认真的拿捏每个词的分寸,生怕说了什么又让她抱不切实际的希望。徐铭说的对,他该做个有担当的男人。既然不准备接受她,就坦白的说清楚。
“其实,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我是最大的责任人。都怪我,太自私,只想着自己要什么。我不能再这样自私下去,所以我第一时间便来找你。招娣,不要再等我了,也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是个聪明,勇敢的女人,相信,离开我,你一样会过的好。而且会活的更好。”武大说这话的时候尽量温婉,尽量含笑,可招娣听着,心却依然像在滴血。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但是,我们,真的不适合。当初,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和夫人。现在,我虽然没有什么能弥补你的。但是,我会尽力帮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做朋友。只是,我绝对不会再继续和你的这种关系。我继续和你在一起,才是害你。”
“还有,”武大从裤兜里摸出一摞人民币“这些,还给你。如果你以后缺钱或者需要帮助,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你。但是,这只是因为,我想还你的人情。再无其它,希望你不要多想。”
“武大,”招娣终于开口“为什么,是因为我不够美?还是我对你不够好?”
“不,你很好,对我也很好,只是,我们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做了错误的决定。分开对我们彼此都好。真的,你离开我,会过的更好的。”武大真诚的说。
“不,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不能没有你。我说过了,不管多久,我都等,我等你,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分开。就算你有别的女人,我也不介意,只要你能时常来见见我,和我说说话。”招娣哭诉道。
“你看,你就是这样。就因为你这样,不要自己的尊严,不管自己的明天,我才不能和你在一起。你无条件的退让,只会让我觉得你卑鄙,低贱,不会让我对你有更多地好感。你想想,你是爱我?还是想抓住我?我们彼此相守岂不是在时刻提醒我们过去犯的错误?你心里舒服?”武大有些激动。每次要分开,招娣都是这样一幅无赖的神情。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年龄大了,也做过些不好的事,觉得很难再找个好人。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一定要找个男人?你看看,你风韵犹存,身体健康,你自己养活自己完全没有问题。何必非要缠着别人?”
“你想想,如果你又自立又坚强,自信又努力,每天充实的活着,你还需要我么?你需要抓住一个根本就不爱你,甚至有些厌烦你讨厌你的人么?你想要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为了填补你内心的空虚和寂寞。”
武大的话句句如针,刺破她假意坚强的心。他说的一切,她何尝不知?只是改变,哪有那么容易?
“不,我不要,我不要……”招娣哭泣到。
“你不要什么?你又想要什么?”武大强调说:“你想要我每天浑浑噩噩的和你在一起?还是想要个安稳的生活?我是想好了,我以后要做什么事要走什么路,我也决定了,我以后的人生无论怎样,都不会有你参与。”
“你或许会觉得我残忍,但你相信,这残忍绝对是对你我负责。你就振作起来,过自己的日子吧。真正爱一个人之前,请你先爱自己尊重自己。这种相互尊重的爱,才能更长久更美丽。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武大问。
“不,我不想。”招娣低语到。
“如果你有想要我帮助的,随时联系我,我就算是换号码也会通知你的。只是,请你尊重我,也尊重你自己。好么?”武大说完起身,给招娣鞠了一躬,又认真的说了一声:“对不起!”便离开了。
招娣坐在长凳上,安静的看着武大渐渐模糊的身影,这次,她没有去追他,她知道,她再也追不回来了。他如此正式而郑重的和自己道别,是铁了心不会和自己继续纠缠了。